阿克原本注意力都在他弟身上,忙着给阿苏摘身上扎进去的那些碎渣子,余光冷不丁一转,看见张信礼那边赵武杰脑袋耷拉着,双手像煮熟的面条似的无力垂下,而张信礼可能有点打红眼了,还没松手,反而越夹越紧,每次用力均有溪流似的血从刀口里被泵出来。
“哎哎哎!”阿克一下蹦起来冲到那边,顾不得还有零星的渣子,直接往地上一跪,弯腰去拍张信礼的手臂:“瓦扎,瓦扎,松手……快些松手!”
全脑缺血非常危险,稍微长个十几秒半分钟就会出人命,阿克不停地用彝族话喊张信礼,好像终于让他清醒了点,张信礼手臂肌肉慢慢放松下来,不再跟钳子似的死钳着赵武杰。
阿克总算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
赵武杰要清醒过来且得有个几十秒一分钟,那边阿苏龇牙咧嘴地摘自己后脖子上的碎渣子,张信礼把赵武杰扔到一边,跟阿克一起蹲着喘气。
“我操,吓死。”阿克惊魂甫定,他把刀从赵武杰手里拿回来,从烟盒里掏出最后两根完好的烟,分给张信礼一根,两人打着火,并肩蹲着闷头抽。
“你会吓死?”张信礼抽着烟,神色阴郁:“不至于。”
“他妈的以为你要杀人,”阿克呸了口烟出去:“吓死不至于,就是还没做好进去的准备。”
阿苏摘半天摘不干净,呲着牙靠过来,阿克把自己的烟递给他抽,兄弟两个挤在一起靠尼古丁缓神……但还没缓几口,阿苏耳朵突然一动,随即看向门口。
酒吧具有浓厚现代主义风格的钢板面木头芯门发出“咚咚咚”的声响——有人正在外面敲门。
张信礼和阿克同时一凛,他们设套子之前在外面挂了牌子,可那牌子也不是万能的,哄哄普通顾客还行,工作人员路过个几次就该觉得奇怪了……一厕所,上班之前还好好的,这会儿就一直坏了?
阿克比了个“嘘”的手势,爬起来把赵武杰拖到门后,阿苏飞快用脚在地上划拉了一通,把那些碎片扫得没那么明显。
张信礼等他俩打扫了个大概后掐了烟,摸过去,轻轻拧开门锁,深吸了口气,准备看看敲门的是谁,假如不是店里的就是来玩的客人,就打哈哈说在维修,如果是同事就说这边有喝大了耍酒疯的……希望能拖一小会儿。
——张信礼握着门把回头与阿克两兄弟对视了眼,三人同时屏住呼吸。
阿苏原本都已经做好趁门外的人跟张信礼磨叽的间隙翻窗户跑路的准备了,结果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张信礼把门微微开了条缝,往外看了一眼,没按计划好的开始东扯西扯打掩护,而是二话不说便伸手,很大力地把门外那家伙拖了进来。
这什么情况?阿克很懵,这和一开始商定的应对突发状况的方案不一样啊,收拾赵武杰一个没什么,把路人也扯进来就说不清楚了。
他想问点什么,张信礼却没看他,他提着邵荣后背的衣服,甩手,粗暴地把他扔在了地上。
邵荣摔进一滩污秽里,他扶了下歪斜的镜框,有点打滑地爬起来,看也没看身旁凶神一般的三人,而是连滚带爬地朝赵武杰扑了过去。
赵武杰那张脸上沾满了红的白的东西,肿的肿青的青紫的紫,已经基本看不出人模样了,邵荣扑到他身上,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耸着肩膀,忽然哽咽着,呜呜哭起来。
医院走廊上,赵武杰让他爱去哪儿去哪儿,他却无处可去,只得去停车场把车开出来,偷偷跟在赵武杰身后,看着他走大路出了医院,走去车站,上了公交车,然后下车进了酒吧。
他不敢靠得太近,于是只能老鼠一样躲在犄角旮旯里,小心地隐藏身形,不让赵武杰看见——直到赵武杰闷头冲进这扇门里。
他在外面等了半个小时仍不见赵武杰出来,于是邵荣知道,十有八九出事了。
他之前躲着的时候看见阿克了,看见那个黑且精瘦的男人好像和他一样,在跟着赵武杰……但他没预料到后来的事。
阿苏两兄弟并不知道这是谁,张信礼却熟得很,他过去踢了邵荣一脚,拽住他肩膀的衣服想把他提溜开,道:“靠边,没你的事。”
虽然这懦弱的家伙也算整起事件的帮凶,但张信礼没打算对他怎么样,冤有头债有主,在这家伙的高压下,邵荣自己日子过得应该也很艰难,由得他去。
邵荣却明显不愿从赵武杰身边离开,他只是哭着,紧紧握着赵武杰的手。
张信礼对别人没什么耐心,他拉了几次邵荣还不动,便直接一脚蹬在他腰眼处,暴力地把他蹬得侧歪在一边,道:“滚远点。”
邵荣喃喃道:“不……不。”
地上,大脑重新恢复供血的赵武杰终于缓过半口气,恢复了些意识,但他粗喘着气,看上去仍没什么力气,邵荣跪坐起来,托着他的肩膀让他躺在自己腿上,半抱着他。
张信礼半蹲下来看着这贱到一起去的两人,最后警告道:“放下他,”他说:“他做的事是他做的,我不找你麻烦,识相最好在一边看着。”
“不是的……”邵荣脸上满是泪痕,说着些张信礼听不懂的话:“不是那样的,不要……”
阿苏被拉了一身血口子,这会儿正没地方撒气,三言两语下来他也听出这意外闯进来的家伙根本不是什么无关人士,当即怒从心头起,一把从他哥手里把刀抢过来,上前道:“一伙的?”
赵武杰躺在邵荣怀里,胸口吃力地起伏着,看着他们,断断续续道:“……要下手就快点……皱下眉头……我跟你姓……”
阿苏擦了把太阳穴伤口上流下来的血,道:“少废话,等老子把你指甲一根根剃下来的时候你别哭爹喊妈。”说着把折刀亮了出来。
他刚要上前,邵荣却忽地看着张信礼,喊道:“真的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镜子碎片反射着天花板上明亮的LED灯光,宛如一地破碎的水晶,邵荣手发着抖,声音也在颤抖,赵武杰衣身上的血和污物蹭了他一身,但他仍然紧紧抱着他。
他嗫嚅着说:“你以为……是他指使我污蔑林瑾瑜偷东西、出轨找小三的对不对……没有……那不是他的主意……”
张信礼拦住了懒得听这番废话,欲直接上前动手的阿苏,站在原地看着他,等他说完。
邵荣发着抖,像看恶鬼一般望着张信礼,他显然非常害怕,声音绷得就像拉直的鱼线,但他仍然在说:“小杰回来的时候很失落,但他原本没有打算做什么……”
他颤抖着道:“那其实……全部都是……我的主意。”
第223章 错位的爱
糟糕的人并不是一开始就在脑门上写着“我很糟糕”的。
邵荣遇见赵武杰时是个阳光灿烂的秋天,通往操场的那条路上银杏叶金黄,沙沙落下时如同一地耀眼的金子。
彼时他还是个刚从贵州某穷乡僻壤踏进象牙塔的乡下土气男,勉强依靠高考改变了只能在家养猪或者工地搬砖的命运,从来没吃过必胜客,不会买地铁票,也不知道Gucci是什么,甚至连西餐厅都是大一班级组织聚餐时才第一次进。
他长得不好看,穿着也很土,偏偏整个人还畏首畏尾,不自信,恐惧社交,不敢和同学说话,在班上像个隐形人。
新学期发学生证的时候班长无比顺畅地发完了其他所有人的,轮到他时却认错了人,只得小声问周围人他们班上叫“邵荣”的那个是谁……班长很尴尬,邵荣很窘迫。
而且他还有一个羞耻的、不能言说的秘密——他喜欢男人。
邵荣从未向任何人吐露过这个秘密,他懦弱的母亲、粗鲁的父亲,还有惯于无视他的同学。
青春期来临,当他刚刚开始遗精的时候,他会偷偷省下吃早餐的钱去买那些艳俗的杂志来看,裸上半身的肌肉男、穿球衣的体育明星、比较暴露的动漫图,那些平面图画成为了他性欲的启蒙……他会反复看很多次,然后烧掉,把那些旖旎的臆想化作一地雪白的灰烬,以确保没有任何人会发现他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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