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们这是……干嘛呢?!”
那是张信和的声音,几乎在那声惊呼响起的同一时间,林瑾瑜便感到手心骤然一冷,张信礼大脑宕机,抖了一下,瞬间松开他,把手收了回去。
白痴,林瑾瑜在心里说:如果你一直牵着,假装保持镇定,待会儿就能说咱俩在开玩笑,是闹着玩的,现在你做贼心虚一样松开,反而说明有大问题。
第373章 “这是我的小秘密”
对于他哥一直不谈恋爱这事,张信和本来就感到有些奇怪。
现在网络那么发达,小孩能接收到的信息远非过去可比,越来越早熟,张信礼家在当地条件又算比较好的,这些年随着扶贫工作开展,他家算一直在往上走,虽然跟大城市里的小康家庭不能比,可生活水平到底在提高。
因此,张信礼在外面读书的时候他爸妈只给他配得起一台老年机,到张信和时已更新换代成了正儿八经能联网的智能机。外面的世界多么精彩,外面的妹子多么好看,张信礼念大学时张信和刚好上高中,情窦初开的年纪,他对恋爱八卦所抱有的朦胧羞涩感与热情,就像当初包括林瑾瑜在内的附中班上的同学们一样。
上了大学,张爸便从不鼓励早恋变作了三不五时旁敲侧击一句,打听大儿子是否有不一样的情况,结果这话题从没得到过什么回应。张信和以为是年轻人所固有的对长辈缄默不语的传统促使他哥保守秘密,结果头两年过年他私下贼眉鼠眼跟张信礼打听八卦,得到的回应和张爸得到的一样。
这就没意思了,瞒着爸妈正常,他,同辈人,张信礼的兄弟,同一战壕的战友,还不透底就太不够意思了。
张信和确实无法理解,作为村寨里少数几个有资源同样出去读书的人,他非常明白外面的世界有多么美丽跟广大,有趣的东西太多了,远不像这里,音乐绘画文学数学等一切艺术或科学都难觅踪影,几代几代都是面对着几棵树一堆草,守着一块田从生到死。
外面的女生也要比这里的大多数女孩有趣多了,会打扮、有气质,还可能会各种特长,脑子里装的是以后要考什么大学,找什么工作,养什么宠物,过什么生活,不像这里也许初中也读不到的女孩,顶着空空如也的脑袋干活干到十六或者十八岁,真心秉持着家里潜移默化传递给她的观念,一心想着“嫁个出得起彩礼的有钱男的,养我,然后生二三四五个娃”。
他只不过是个半只脚踏出穷村寨的专科毛小子而已,都为前一种女孩而着迷,他哥走得比他更远,去了上海,超一线大城市,又上了正儿八经的本科大学,张信和不明白,他哥为什么始终没谈恋爱。
从小到大,张信和一直很崇拜他哥,作为两个独生子,在这种民风彪悍的环境里势单力薄,很容易受欺负,是他哥照顾他、保护他,他哥一个人,没有任何亲兄弟,可别的小孩也不敢欺负他。
他不相信他哥是没女孩喜欢才谈不着恋爱的。
难道是因为钱……应该也不可能啊,张信和记得他哥上大学之后,除了第一学期找家里拿过生活费之外,后来再也没拿过,甚至倒往家里寄,大爸也说过家里情况还好,如果他要谈恋爱,给女朋友买东西就用,不寄回来也行,不够家里还补。
张信礼不,他仍然不谈恋爱,只是照旧寄钱。
张信和曾短暂地怀疑他哥要么是谈了,但瞒得严严实实,要么就是性冷淡。然而现在,北方纷飞的大雪里,他哥正站在人来人往的商场门口和一个人牵着手。
一个男人,一个张信和也认识的男人。
一些零碎的画面猝然闪入他的脑海,陈茴结婚的日子,那个天光初开的早上,他推门叫他们吃早饭的时候,他哥也是和面前这个人一块躺在床上,林瑾瑜那时背对着门口,露出被子的脊背光洁,上面好似有星星点点的红痕。
已经是很久前的事了,那些画面宛如乍现的闪电,又仿佛过隙的白驹,出现一瞬便很快散去,但张信和莫名把每一个细节都回忆得很清楚。他半开未开的脑子隐约感觉自己窥见到了什么,某种不便言说,同时却又不言而喻的东西。
“哥……”他看着张信礼如被溅到火星般骤然缩回去的手,说:“你们为什么……”
张信礼收回手完全是没过脑子的本能反应,过去几乎根深蒂固的习惯消弭起来需要时间,在可以预见的n年内,他爸妈都没可能知道他是个gay,而是否要让其他家庭成员知道这个秘密他需要先慎重思考,然后做决定。
“我……”难得的,张信礼慌到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瑾瑜神色自若站在一边,不说话也不动。张信礼松开了他就自己淡定把手插回温暖的口袋里了,俗话说替人出柜天打雷劈,他没兴趣自作主张帮张信礼公开什么,尽管他比谁都更想和他在阳光下牵手。而帮他掩饰吧,林瑾瑜也没积极性,这事他就不掺合得了,张信礼自己打算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们为什么这样……”张信和脸上懵逼跟若有所思并存,他问了第三遍,好似今天非要给多年疑问找个答案。
张信礼下意识看了眼林瑾瑜,想从他脸上找到一星半点情绪反馈,以此作为依据来衡量接下来该怎么做,可林瑾瑜没给出任何反应,甚至移开了目光,看也不看他一眼。
或者说,他早就已经把所有介意、顾虑、不满明明白白说了,至于张信礼放不放在心上他不想管,也管不着。
“你们在闹着玩吗?”张信和见他哥久久不答话,不太确定地推测道:“虽然不知道……玩点在哪,哈哈,哈哈。”
其实他在后面看了有一会儿,他哥跟林瑾瑜好像没什么玩闹意思,而一直认真、庄重地牵着。
张信礼再次看向林瑾瑜,林瑾瑜仍连个余光也没给他,张信礼不敢轻易回答,于是一直契而不舍看着他。
人被看久了烦,林瑾瑜不知道他看个啥,你自己的事当然看你自己了,我还能指手画脚指点江山吗?他说:“看我干什么,你弟问你,你指望我说什么?”
张信礼希望他给点提示,就算不帮他想回答措辞,给一点点提示也好,他应该想个借口搪塞过去吗?想什么借口好呢?可如果搪塞过去了,林瑾瑜会开心吗?
半小时前,林瑾瑜好像才跟他抱怨过,他觉得一方在另一方社交圈里隐形的恋爱不公平,半小时后,当被亲人看到时,张信礼就大脑宕机放开了他的手。
张信礼的直男脑袋重新开机,有点回过味儿来了,这……应该挺让人生气的。
那么……
张信礼想,他可以顺着张信和的话说下去的,虽然细究起来大概有许多地方解释不通,比如他为什么要做贼心虚一样放开,可他弟不一定会去细究,gay这事在社会上到底是亚文化,张信和作为闭塞山村长大的直男很难想到那方面。
真要含糊其辞搪塞的话,张信礼是能搪塞过去的,别管拙不拙劣,总之能过去。
可那样的话,林瑾瑜会再一次对他失望吧。
一个心口不一的男人,一个刚还信誓旦旦好似全天下知道也不怕,结果转眼间就扔开他的手的男人。张信礼扪心自问,假如换了他,他也不会去爱这样一个人的。
比起那些一起或者没一起长大的普通朋友,张信和跟他的关系要更加亲近,而且,他从小就对张信礼言听计从。
而且的而且,张信和是从别的村寨过户过来的,从小没在那里长大,没有发小,也没有关系亲近的七大姑八大姨,那村子里他唯一的亲人就是张爸一家,其他都属于八杆子才打得着的远房,从小没什么来往。
如果是他的话,张信礼喜欢男人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将不再是天方夜谭。
已到了最深的严冬,熬过最冷的这段时候接着就是春天了,冰雪消融,万物复苏,枯草发出新芽,鲜花盛开,猫儿叫春,那是一年里最缱绻的季节,张信礼不愿意一个人度过。
林瑾瑜事不关己一般站在一边低头划着手机,余光却始终关注着身边这对堂兄弟。他不确定张信礼会怎么做,甚至想象不出自己听到张信礼的回答后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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