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来看还是有轻微感觉的,”医生说:“没有完全丧失肌力。”
但是肌力很小,可能只有一到两级。
林瑾瑜几乎不知道说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偏偏是张信礼……他想起摔出去的那一刻,想起那阵天旋地转,想起张信礼护住他眼睛跟后脑的手,以及紧到无法挣脱的拥抱,如果可以,他愿意代替他躺在这儿。
“下一步我们要推他去做核磁共振,”医生说:“具体情况还要等检查结果出来,到时候你帮忙通知下……你是他什么人?”
“我……”林瑾瑜道:“我是他弟弟。”
“那通知下父母吧,最好要有一个直系亲属在,”医生把笔插回口袋里,说了几句让他安心等着的话:“你一定要保持冷静,在患者面前也不要说太多,尽量给他正面的情绪反馈,我们这边先把人推走,你去结一下救护车的车费检查费,结果几个小时以后就会出来。”
做核磁需要2-5分钟,等结果要6个多小时,林瑾瑜眼看着一堆人推着张信礼走了,他有点呆,勾腰坐在走廊椅子上。
小孩也在抢救,直到现在林瑾瑜还不知道自己撞到的是男孩还是女孩,医护人员来来往往,他从只言片语中得知由于自己那拼死的一拐弯,小孩没被碾个正着,没有生命危险,但右边不知手还是脚骨折了,而且好像有开放伤口。
在上海街头卖凉面挣的都是辛苦钱,继张信礼之后,小孩也被推走不知做什么检查去了,那对夫妻终于有精力过来,跟他说医药费的事。
人是林瑾瑜他们撞的,夫妻两没怎么说别的,就把单子朝他面前一递,要他去交费。
林瑾瑜抹了把脸,站起来,把两张单子叠在一起,一言不发,转身去交钱。
很快,张信礼被推回了病房,林瑾瑜在他身边坐着,仍旧一言不发,只是偶尔喂他喝点水,张信礼也没力气说话,那股剧痛从后腰扩散到全身,整个人感觉就像被一柄重锤拦腰砸成了两段,整个躯干仿佛被无数细小的针不停扎着。
6个小时好像6年一样漫长,林瑾瑜脑子很乱,旁边的病床是空着的,护士提醒了他句没人的病床陪护可以谁,但整整6个小时他没有一秒钟睡着了,林瑾瑜做了很多设想,想万一结果很糟糕怎么办,想万一张信礼真的伤了,真的从此动不了该怎么办,他不知道。
他睁眼看着窗外的夜色一点点黑到极点,又看着启明星升起来,天一点点变亮。
小孩那边夫妻轮流照顾着,早上七点,一夜无眠的林瑾瑜借医院水池洗了把脸,看了眼接近天亮才勉强合眼的张信礼,出去买了小米粥回来。
“你去哪儿了。”张信礼躺了一晚上,此刻单看精神好像好了点,林瑾瑜给他喂了点水,把一次性盖子打开,说:“给你买早餐。”
“小孩怎么样?”
“别说话了,”林瑾瑜心里很乱,面上却很冷静,用湿纸巾给他擦了脸后熟练地喂他吃东西:“骨折,没生命危险,不要想别的,我会处理的。”
所谓“处理”大概就是赔钱,他无法代替小孩或者张信礼去承受痛苦,能做的只是诚心表达歉意,并尽量进行经济上的补偿,张信礼说:“没钱给医药费。”
“有钱,”林瑾瑜喂了他半碗粥,用手背刮了刮他脸,道:“别乱想,你会没事的。”
张信礼只当他在安慰自己,林瑾瑜让他再睡会儿,自己坐一边握着手机发了半天呆,那时候他真的想过假如张信礼动不了了,他愿意养他一辈子。
电话簿那栏显示着张信礼爸妈的手机号,检查结果还没出来,他不知道要不要拨出去,假如拨出去了自己应该怎么说,张信礼是独生子,他要怎么对他爸妈说这件事?说实话吗,还是撒下又一个谎言。
他就这么坐着,想了很多,直到张信礼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喊他的名字。
林瑾瑜回神,马上转过去,手半撑在床上探身去看,张信礼躺在那里,也静静看着他。
“……”两人相顾无言片刻,林瑾瑜受不了这种沉默,开口道:“怎么看着我……什么时候醒的,不睡了?”
张信礼没说话,目光从他脸上移到林瑾瑜握着手机的手上。
林瑾瑜不知道他观察了他多久,但显然——张信礼看见了他盯着电话簿里自己爸妈的号码发呆。
张信礼很慢地挪动了下手腕,伸出手指,勾了下他手里的手机,然后摇了摇头。
没人说话,但交流已经结束。林瑾瑜把手机收了起来,说:“知道了,好好休息,别操心。”
病房里很安静,没什么人说话,林瑾瑜坐在床边,牵着他的手。
在旁人眼里,两个男人一直这样应该很奇怪,但在这个除了生死其它都是小事的地方,没人在意什么gay不gay的狗屁芝麻事。
上午九点,医生带着影像报告来了。
“不幸中的万幸,”医生把报告递给林瑾瑜:“脊柱本身没事。”
林瑾瑜心脏狂跳,一把把报告接过来,他手有点抖,差点拿不住那薄薄一张纸。
略过看不懂的扫描方式和矢状位,林瑾瑜清楚看见“诊断意见”那栏里写着“……脊柱无断裂迹象,考虑脊髓水肿”。
医生说:“他身体很好,目前来看可能是强健的腰肌跟背阔肌保护了脊柱,使得脊柱没有受到大的创伤……谢天谢地。”
第317章 重担
谢天谢地……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诸天神佛,林瑾瑜会立刻拉上一车香火,一个一个三跪九叩拜过去,医生还在说话,他机械性地应答着,劫后余生般茫然四顾。
心里那口气一松,林瑾瑜整个人有点手脚发软,太危险了,假如真的是脊柱骨折或者脊髓横断导致的肌力丧失,那将是不可逆的,张信礼会一辈子这么躺着。
“……这段时间要有人24小时陪护,”医生嘱咐道:“用药期很关键很重要,联系家属,要是实在忙,腾不开手,建议找个护工,不要马虎对待。”
林瑾瑜说自己是张信礼的弟弟,不管亲兄弟也好,堂兄弟也好,到底不是直系亲属,医生可能怕他没那份心,特意多说了几句。
“他多久能动?”林瑾瑜说:“意思是水肿消下去,他就没事了?”
“看你们倾向于手术还是保守治疗,随着水肿消下去,肌力慢慢会恢复,但是时间不好说,”医生道:“要看他自身身体情况。”
“你不是说他身体很好吗?”
“是的,但是这个我们现在纸上谈兵确实不好说,要先给药看具体的恢复情况。”
“那……那就给药,”林瑾瑜说:“很贵也没关系。”
医生点头,给开了药,让护士进去推一针激素,然后又说了点住院陪护的注意事项,转身走了。
今天不是节假日,实习单位想必一堆事,但林瑾瑜根本没有去打卡报道的意思,甚至连请假电话都没抽空打一个,医生一走他就回了病房,守在张信礼这里。
“医生说什么?”张信礼从门口看见他们交谈了,但没吵也没闹,而一直安静等着林瑾瑜说完话回来。
“没说什么,”林瑾瑜几乎要喜极而泣了,他坐到床边,道:“说你没事,很快会好。”
能复原就好……能复原就好,他在心里反复对自己念叨着。
在车上的时候林瑾瑜听着医护之间的对话,真的差点以为张信礼没救了,现在没死没瘫痪,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了。
张信礼有点怀疑他在骗自己:“真的?”他道:“我什么情况我知道,大腿以下几乎是麻木的,手也没力气。”
他缓缓说:“……以前村寨有个小孩,被山上的石头砸了腰后和我现在一样……我知道是什么后果。”
“你真的没事,”林瑾瑜眼眶发红:“妈的,不要东想西想了,你要真有什么事我早就跪在这里开始嚎丧了你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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