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留着也行,”那钱其实不是小堂哥的,那时他刚参加工作,不比现在,有点月光,存不下什么钱:“我涨薪了,不急用,你留着就当有个保障。”
“这个我也考虑过了,不要紧的,堂哥,”林瑾瑜说:“九月我就开学了,住宿舍吃食堂花不了什么钱,学费我也有办法,争取拿奖学金,能覆盖学费还有富余。”
“能拿奖学金当然好,”小堂哥说:“可说不准呀,万一没评上呢,你还是留着。”
坐久了腰板累,窗台两面墙上又没棉垫子,林瑾瑜往后靠了几下,怎么靠怎么不舒服:“……不会的,”他说:“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之前在新生群里找研一研二的打听了,有几项奖学金是只有推免生能申请的,我相信自己行。”
他语气自信,没半分犹疑,被夏夜晚风轻轻拂过的脸庞上神色阳光,那双英俊的眼睛重新有了光——张信礼仿佛在他身上重新看见了那年院子里,泥巴地上踩着滑板起跳的少年的影子。
“奖学金虽然好,可一年就评一次,小瑜,你缺少社会经验,不稳定的收入再多抗不了风险的,”电话里,小堂哥还是觉得不妥:“等你参加工作,再……”
林瑾瑜听着电话里的声音,又换了几次姿势,都觉得硌得慌,张信礼见状,从床上拿了个枕头塞到他身后,让他枕着。
这么一来可舒服多了,林瑾瑜听着电话,抬头看他,张信礼俯身,两人默契地接了个吻。
“……你看你坚持不回家,我也没多干涉,只是作为过来人,我觉得还是等你参加了工作,有了稳定收入,慢慢步入正轨,要是你觉得确实不需要再还不迟,”小堂哥正语重心长说着,忽然觉得电话那头好像传来了什么奇怪的声音。
像是在咂冰棍,又像湿哒哒的手指在搅动紧实的西柚,但又好像都不是。
小堂哥不知道那是什么声音,只莫名觉得面红耳赤……大概是那种黏糊湿润的声音让人产生了不太好描述的错误联想吧,他想。
“小瑜,”他问:“你在听吗?刚刚那是什么声音,你在吃东西?”
“呃……”林瑾瑜火速按了静音键,冲张信礼比口型:“我堂哥听见了我们接吻,要现在告诉他吗?”
“?”张信礼和他交流了番,说:“随便,都可以。”
反正早就已经在他面前出过柜了,对小堂哥没什么好打马虎眼的。
林瑾瑜便重新把声音开了,对电话那头道:“呃……小堂哥,那个声音是……他在我旁边,我们复合了。”
“什么?”小堂哥以为自己听错了:“复合?什么复合?你又谈新恋爱了?嗯……男生还是女生?”
“不是,”林瑾瑜说:“我只谈过他一个,你见过的,复合的意思就是……我们重新在一起了。”电话里,堂弟语气淡淡的,好似宣布一个情理之中也意料之中,终将到来的结果:“……我真的是gay,不跟他在一起,也会和别的男人在一起的。”
他想:反正我永远不可能是爸爸期待中的儿子。
小堂哥足足沉默了快一分钟,林瑾瑜也没催他,给他时间消化。
这个世界真的很魔幻。
尽管小堂哥在亲眼目睹过张信礼是如何拿出甚至他也不具备的耐心去面对发病时候的林瑾瑜后已隐约有种预感:这两个人之间的羁绊也许比多数“正常”恋爱的男人女人更深、更牢固,但他仍没想到今天就会得知这个消息。
“小瑜……”小堂哥说:“能告诉我,你们现在住哪里吗?”
第393章 好起来吧,我的爱人
“你真告诉他了?”张信礼以为林瑾瑜会稍微推辞一下:“你堂哥说什么?”
“是啊,你自己说的都可以,难道随口开玩笑?”
张信礼当然不是随口开玩笑,他只是稍微觉得有点意外,毕竟……在他的印象里,林瑾瑜仍很排斥见到家里人,乃至于不想提及跟“家”或者“爸爸”有关的任何字眼。
林瑾瑜接着道:“他没说什么,就问了我们住哪儿,还以为会说要来看我们,可能工作太忙没空。”
小堂哥在电话里只着重打听了他们近来的情况,没再执意要林瑾瑜留下那两万块钱,也没提要来看他们或者怎么样。
张信礼说:“还以为会来看你。”
“我也,”林瑾瑜道:“以为会来看我们。小堂哥人……其实挺好的。”
张信礼以为他对家人之类的仍很敏感,林瑾瑜则以为他对小堂哥仍有成见。
出乎他意料的,张信礼表示了同意:“是,当初如果不是他放下工作,每天按时按点来跟我换班,我可能没法照顾好你。”
真切的接触和相处是改变两个人对对方看法的最好途径,林瑾瑜道:“还以为你还是很讨厌他。”
“没有,怎么会很讨厌,那是你的家人,”张信礼说:“只是之前因为些误会不太喜欢。”
他有点想把这事彻底解释清楚,因为不想林瑾瑜觉得他讨厌他的亲人:“那时候真挺辛苦的,你情绪很不好,不愿意吃药,也不跟我说话,整天不动,也没精神。我们有段时间还很怕你……自残自杀,你堂哥帮了不少忙。因为那个病很难预测,必须时刻看护,你爸不管你,你又不愿意去医院,所以……”
说到一半,他忽然闭嘴了。
人就是容易得意忘形,大概是最近日子太平静,他危机意识变弱了,有刚好聊到这个话题,张信礼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刚刚那番话堪称把所有的“违禁词”说了个遍。
比如“吃药”、“自杀”、“爸”、“医院”等等……简直遍地踩雷。
而且,详细回忆极端负面的过往发作情景也有可能突然把患者拉回过去某瞬间的负面状态里,为保险计,医生曾提醒过发作期内患者自己也无法自制,作为家人不要责怪他,最好也不要跟林瑾瑜本人提他因为情绪消极而做出的过分举动,无须带他回顾负面的过往,教他往光明的前方看就可以了。
刚还闲散舒适的晚饭氛围一下消散得无影无踪,张信礼只觉得心都悬了起来,他拿着筷子的手顿在半空,整个人凝固住了,像在等待什么判决。
林瑾瑜也顿了一瞬,但仅仅是一瞬,一瞬之后他就恢复了动作,麻溜夹了块鸡肉进自己嘴里,神色如常地道:“哦,是吗,”他边嚼边说:“可能是大脑强迫性遗忘吧,很多细节我不记得了。”
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张信礼宁愿是真的,遗忘是人的一种自愈能力,抑郁症患者有时却会失去。如果林瑾瑜反复咀嚼过往不开心的记忆,那说明他并未好转,仍像在高空走钢丝,不知道哪天就会掉下去。
“……是吗,”张信礼稍微放松了一点点,尽量镇静地接着吃饭:“挺好的,有些事没必要记得。”
“哈哈,确实,”林瑾瑜把碗端了起来,开始大口快速扒饭:“不过也不能全忘了,”他说:“你对我的好我可得记着。”
他吃得比刚才快了,看起来很有胃口的样子,神色也没什么异常,但也许是过去的教训太惨痛,张信礼总觉得心里忐忑。
“瑾瑜,”他说:“刚刚……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林瑾瑜仍只是吃饭:“你陈述事实而已。我现在其实……对医院没什么感觉了,照顾你那会儿天天睡在医院里闻消毒水味,走廊那凳子真不是人睡的,看见有空着的白床单比看见我妈还亲切。”
可能算歪打正着,天天跑医院照顾张信礼这事某种程度上充当了脱敏疗法,林瑾瑜当时虽然身处在自己排斥的环境里,可根本没心思去在意那个,那时,照顾张信礼成为了唯一的最高目标,以至于他忽略了其它所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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