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三人意料,副组长跟着周辉过来时还一脸茫然,结果打眼看见林瑾瑜,扭头就要走。
这他妈一看就有问题啊,林瑾瑜还没出声,张信礼闪身就把人拦住了:“站住,”他道:“你跑什么?”
“我……没跑啊,”副组长一看就属于那种不会演戏的,脸上堪称明晃晃写着“为难”俩字:“那啥,我就是……”
“都是同届同学,我就不绕圈子了,”有张信礼堵着,反正他也跑不了,林瑾瑜看四周无人,道:“虽然还没发通知,但评优变动这事你知道,对吧?”
“……”副组长性格比较老实,属于实干型那种,当初也是反对开门就给师领导送礼吃饭的那拨,跟林瑾瑜算熟:“其实吧……”他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表情活像吃了一吨苦瓜:“我……”
他看一眼林瑾瑜,又看一眼张信礼,一副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样子。
“我问你呢,你到处看什么?”
其实倒也没有到处看,副组长目光只是在他俩之间转来转去。
周辉也很好奇,竖起了耳朵听信,什么评优变动什么的,完全没听说啊,这什么内部八卦?
三人一个个目光灼灼,全盯着副组长,大约三五分钟后,副组长在外部压力和内心自我谴责的双重作用下终于顶不住了:“其实……其实不止这个。”
他道:“对,我确实已经提前知道了,单位领导授意的,说今后评优评奖一律不考虑你。”
第299章 生长
张信礼道:“为什么?!”
小小一个单位,各种关系竟也盘根错节,真他娘的复杂,副组长又是一阵支吾,显然不太敢说:“要问为什么……这……很复杂。”
再复杂也得说清楚了,这栋办公楼靠街,一侧正好可以俯瞰大门,起风了,室内轻薄的窗纱在凉风的作用下微微摆动,仿佛白色的幽灵,此刻临近上班点,本该是最安静的时候,可不知怎的,窗外似乎隐隐传来嘈杂的人声,不过四人目前正忙着盘问与被盘问,谁也没有注意。
“复杂就慢慢说啊,”周辉也觉得奇了怪了:“到底怎么个事?”
“……”副组长左右看了看,再三确认周边无人后,对林瑾瑜道:“说……也可以,不过我有个事得先向你俩确定……”
他话未说完,临窗那边忽地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喊声:“林瑾瑜!”位置靠窗的同事不管男女,突然纷纷不约而同叫他名字:“你过来看看!快看!”
?
那声调颇急,好似救火,林瑾瑜来不及细想,分开张信礼与周辉,赶到窗边往下看——
只见灰蒙蒙的天空下,算得上气派的单位大门口不知何时开来辆小破面包车,牌照被人挡住了看不见,只能看见足足三四个彪形大汉站成一排挡在车前,正往外搬着什么,好像是些板子跟条幅。
张信礼也赶了过来,定睛往下一看,见边上还有个老熟人,那小胡子带着光头、结巴二人,流里流气蹲在一边,举着喇叭,清了清嗓子。
林瑾瑜皱眉,四下观察一番,很快明白了全办公室同事为什么不约而同叫他——只见那些木板、横幅上无一例外,全印着他的大名,标语通俗易懂:请xx楼xx室林瑾瑜还钱!
他妈的还挺客气,请来请去的,可惜再请也掩盖不了其流氓本质。
“……”林瑾瑜站在高楼上,冷眼看着他们的表演,小胡子显见不满足于拉横幅、举板子这种“沉默抗议”,只见他伙同几个手下,举着个电流杂音大得不得了的廉价喇叭,咳嗽几声便开始开锣唱戏。
“各位先生、女士,老少爷们听着,你们单位新来的实习生林瑾瑜,于20xx年月x日,在夜店……”
只是些听腻了的陈词滥调,诗涵说得没错,这些人会用所有非暴力手段逼你还钱,不动拳脚,却更加恶心。
喇叭扩音效果不错,放出来的声音虽然带着巨大的沙沙声,可足以扩散到全楼,大家纷纷扭过头看林瑾瑜,那些投射而来的目光是各种各样的,有惊奇、诧异、同情、忿忿,也有幸灾乐祸和事不关己。
林瑾瑜冷着脸,一一回敬,于是大家又纷纷低下头去。
对于一家正处在工作日的单位来说,这种声音简直就是噪音,周辉懵了,全然不知如何是好,这事要发生在他身上,不管是真的人品有问题,做下丑事,欠债惹人追到单位,还是流氓混混敲诈勒索,他肯定都觉得丢脸死了,露怯到都不敢跟人接触。
一排人全聚在窗口,张信礼说:“不要看了,乱说的。”
人的好奇心不是几句呵斥能驱散的,没几个人走,林瑾瑜还是一言不发,他大概只站窗口看了三秒,竟倏地转身,回自己工位开了电脑,没事人一样开始投入下午的工作。
如此淡定的表现一下让等着看笑话的小个子啥都没看着,所有人见当事人自己半点反应没有,稀里糊涂围观一阵自己就散了。
“我靠,”副组长还呆站在原地:“感情是真的?”
“什么感情是真的?”张信礼说:“来个人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就……很多……”他们各自的师父也陆续来了,人多眼杂,副组长心里也很复杂,他作为跟领导走得近的实习生,听到的消息比其他人都多。
周辉道:“什么很多?说啊。”
然而他们逼问得激烈,旁边作为当事人的林瑾瑜却跟中了邪一样,任凭周围怎么吵闹,他也充耳不闻,唯手指在键盘上动得飞起,只知道工作工作。
“瑾瑜,林瑾瑜!”张信礼看出不对,上去把他手握住了:“都什么时候了,你把事情搞清楚再去理工作上这点小事。”
林瑾瑜登时就把他甩开了:“不需要!”他状似平静的外表下显然压抑着怒气:“爱吵就吵,爱闹就闹好了,我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见不得人的事!再说搞清楚了又能怎么样?我有什么办法吗?没有!那就不理!我不想理都不可以么?!”
“……”张信礼余光瞄了眼带林瑾瑜的胖师父,后者正拿着保温杯站在饮水机 边接热水,似乎有些察觉到他们这边的不寻常,频频转头往后看。
“先出去,”张信礼把他拽起来:“出去说。”
“你别激动啊,”周辉道:“我们又没惹你对吧。”
“……”林瑾瑜脸上的神色在很短的时间里变了几变,从愤怒到怅然,又到自责沮丧,张信礼看着他,心里的不安再次泛滥:“瑾瑜,”他说:“你……”
然而那消极的表情只在林瑾瑜脸上出现了很短的时间,张信礼的声音一响起,他抬头时神色间所有的低落又已消失得干干净净:“不好意思有点烦,”他道:“出去说是吧,行,那走。”
张信礼说:“你是不是……”
林瑾瑜掐他话头掐得非常之快:“我很好,”他说:“你想多了。”
走廊安静而狭长,几人走到很远的楼梯间,副组长再次打量了眼他俩,终于开口了,说出来的话却差点吓三人一跟头:“我之前还半信半疑……现在居然觉得八卦有点靠谱了,”他说:“你们两个,是那种关系……对吧。”
中文博大精深,“那”这个词似乎可以指代一切敏感、不方便提起,但又切实存在于世界上的任何东西。
“啊?”周辉相当吃惊,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这单位里唯一知道这个秘密的人。
他们本来就是来问评优评奖那事的,装傻没有意义,张信礼问:“这和我问的问题有关系吗?”
两个当事人谁也没否认,等于默认了,副组长道:“有……其实……从好几天前就……”
正如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单位、公司、高校、朋友圈,不论学历高低、收入多少,每个有人的地方就有传言与八卦,某某是领导亲戚,某某和师父关系不好,某某其实在本地有个女友,等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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