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头进来的一串人他都不认识,应该是社会上的,毕竟不是正儿八经考英语,因此英语口试部分问的都是些基础问题,许钊跟他一人轮一个,好似一台有俩作业端口的机器,高效工作,莫得感情。
时间一点点过去,大约一个小时后,林瑾瑜听见有人凑过去对许大伯耳语道:“刚是最后一个,下面就是那两个大学生了,你看先叫哪一个?”
……终于到最后了,我屁股都坐麻了。林瑾瑜眼看着一个人又一个人来啊去的,重复了一个多小时的机械流程,人都快木了,心里疯狂默念:赶紧完事赶紧完事。
然而三秒后,他一个激灵,整个人虎躯一震,心说:两个?什么两个?我出现幻觉了?
许大伯喝了口水,慢条斯理道:“哟,都四点半了,剩下两个就是参加过实习工作的是吧?”他道:“实习生熟一些,没必要太程式化,耽误大家下班,干脆一起叫进来吧。”
一分钟后,本来脑袋麻木的林瑾瑜觉得自己出现了这辈子最大的幻觉,他看见小个子……和张信礼一起拉开会议室厚重的实木大门,走了进来。
……
???
!!!
这怎么可能?
林瑾瑜一瞬间就不动了,如果要用一个成语来形容当时的他,那必然是“呆若木鸡”。
呆得不能再呆。
他他他他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旁边的许钊也有点懵,但不似林瑾瑜懵到连心理活动都结巴了,他把音量降到最小,蚊子哼哼似的道:“我嘞个去,什么情况,那不是你……嗯……老相好吗?怎么会……”
林瑾瑜整个人都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中,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他为什么会来,他怎么会来?张信礼明明已经亲口说过放弃他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会议室气氛肃穆,小个子跟张信礼进来后谁也没乱看,林瑾瑜坐得又实在角落,因此他俩暂时都没发现他,许大伯冲几个负责发言的人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
接下来又是一套流程:自我陈述、针对十分钟前抽到的题目作演示和解答,还有一些别的乱七八糟,很唬人的大环节,实习生的面试结构和社会求职者是不一样的,可林瑾瑜完全没发觉。
那十多分钟漫长得好像一生,一切动作在他眼里都变慢了。
张信礼的声音仍那样沉着,波澜不惊,与小个子故意调整得略带笑意的温和语调形成鲜明对比,他俩的陈述风格不同,但一时之间还真难分伯仲。
很快,前面流程走完,该象征性讲点英语了。
眼瞅着就是他俩的场子了,许钊拿不准怎么办,用手肘怼了林瑾瑜一下。
林瑾瑜反应过来,在许钊开口说话,吸引张信礼看向这边前飞速拉起卫衣帽子戴上,左手支起来挡脸,右手拿笔,低头装作在写东西。
距离很远,他自欺欺人伪装着,安慰自己有许钊挡着,自己又遮了大半张脸,他们一定认不出来。
小个子也许真没一下子认出来,可张信礼,他从目光落到那个角的第一秒起,就认出林瑾瑜了。
“呃……嗯……”许钊见他光速装鸵鸟就知道他不准备说话,遂咳嗽了声,清了清嗓子,调整好表情开始发问。
头两个题目没什么难度,就是一般的口语对话开场白,林瑾瑜的心开始悬起来了,张信礼的英语水平他还不知道吗,外星人说英语,他会不会输给小个子?
然而也许是朝夕相处,被他熏陶了许久,张信礼说的那几句虽然谈不上什么美音英音,一听就是四川人讲英语,也不是很流利,但都应答过去了,林瑾瑜总算镇定了点,心里腹诽:他娘的,明明是他面试,为什么我比他还紧张?
许钊也很紧张,先前问其他人的时候他吊儿郎当得很,恨不能在每个人面前都秀一把英语——自己这为数不多的长处,连音连得像连连看,语速快得如飞机起飞,这会儿却全然不见了嚣张劲头,好似给初中生播听力的录音机,恨不能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往外蹦。
他怕张信礼听不懂。
许钊真的已经尽力了,但是当问到第一个和专业相关的问题时,小个子答完,张信礼静默几秒,蹦了句让林瑾瑜哭笑不得的话。
他说:“I…I beg you pardon…”
第346章 哟,面试(下)
“……”
许钊想了想,换了更普通的表达句式,他拖长了音调,尽量清晰地重复了遍:“What——do——you——think——of——the…”
然而没啥用,张信礼倒是知道在问他的看法,他答不出来是因为他没听懂那个专有名词词组,他不知道那是啥。
许钊跟他脑电波不互通,就算互通,他也不知道该咋办。因为临面试时上面给了他一张印了问题的纸,那纸上就是那些问题,他只会照本宣科用英语表述,不会替换。
三秒过去了,张信礼还是没出声。
低头伪装书记员的林瑾瑜心说:这可完了,前面表现都不错,两人难分高下,一旦哪个环节一方明显表现得弱一点,那些考官怕一下就看轻了表现不好的那个。
尽管这并不属于核心环节,这单位基本不和外企打交道,英语差一点影响其实不大。
小个子心里乐开了花,他明白单论专业能力自己在实习生里算不上顶尖,能踏进这间会议室主要靠人机灵,会来事,拉拢了一些人,又讨了主任欢心,还不露声色干掉了竞争对手。这是最后一道关卡了,他本以为除掉林瑾瑜,最后站在这里和他竞争的人会是副组长,却没想到是张信礼。
这人实习的时候存在感明明不强,到底是怎么走到这里的,小个子十分费解。他对张信礼的印象只有:看上去不太好惹,但不怎么说话,经常跟在林瑾瑜身边,以及……喜欢男人。
小个子见过天台上,他去吻林瑾瑜。
不过那和今天的面试没什么关系,小个子也就不是很关心。他确实不大喜欢男同,不过只要不妨碍到他的利益就无所谓,因此当初给领导吹耳边风的时候他只点名道姓了林瑾瑜一个人,另一个人以“同届实习生”的模糊词语指代了,不过因为他俩走得太近,一些人自动认为另一个人是张信礼,他觉得这可和他没关系。
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站到这里的,不过看起来对他威胁不大,小个子心里美滋滋,几乎要提前畅想待会儿如何庆功了。
许钊捏着那张纸不住搓,他心里着急,可又实在帮不上忙。张信礼默然——历经漫长而痛苦的煎熬后他选择站到这里,可老天大概不愿意给他一个争取的机会吧。
林瑾瑜低头,手里不住转着笔。
那确实不是个很常见的英语词组,但他觉得也还好,脑内早替张信礼答了800词大作文,心说:还在一块睡觉的时候天天叫你学英语你不学,这问题也不复杂,根据词根也能大概猜个意思吧,就算答不出朵花来,也不能哑口无言啊。
可惜他的800词大作文无甚作用,张信礼的沉默仍兀自继续着。
不同于林瑾瑜,他从来不开口说英语,因为知道自己说得不好。
林瑾瑜喜欢看外国文学、喜欢听英文歌、喜欢瞅一眼各种冷门或者热门的欧美资讯,张信礼却几乎不关注任何带英文字母的信息,他成长的环境和所过的生活用不上这些,更用不上第二门语言,因此虽然他上了大学,过了四级,可学的还是哑巴英语。
他自己心里也清楚地知道这一点,人总是羞于在他人面前展露短处的,因此林瑾瑜从没见他说过哪怕一句英语,更别提来参加提前注明有英语口语测试环节的面试。
原本在做职业规划的时候,张信礼第一步就是排除掉所有要测英语的工作,好在四川不像上海,它是内陆省份,对英语没要求的工作单位还是很多的。
但他来了这里,参加了这场明言有口语测试的面试,可即使丢掉了所有的羞怯与不大方站在这里,到头来也还是一场空吧,那条红线早就已经断了——是被他自己亲手剪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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