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本人全然不觉,觉得一顿饭而已,肯定没人计较这点钱,自己出了个好主意——总有些人这样。
一群人嗯嗯啊啊,有人积极响应,有人笑笑,但没人出声明确表示反对。
毕竟这种场合,人家举着“情商高,知恩图报感谢师父”的大旗,你反对吧显得情商低,而且还小家子气。
“行吧,”那人各自不高,比较矮小,他见见无人反对,更来劲了,自告奋勇道:“既然是请师傅吃饭,又是我们同僚第一次聚餐,肯定要庄重点,不能太寒碜,我知道有家店高档,就在那个什么什么路……这样,待会儿我就去打电话订座,之后你们转钱就行。”
“啊……啊,嗯……”
角落里有几人嗯啊得敷衍,显见不是特别乐意,但又没勇气说,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财大气粗,一点钱都不差的。
张信礼在心里叹了口气,那家店高中的时候林瑾瑜父母带他们两个去过,十几人聚餐,还得加上请各自师父的,均摊下来怎么也得有个三位数,他们还是两个人,翻一倍,可能得A个两三百……他们手里总共就四百块。
算了,三百就三百吧,交际应酬,人情世故,避不开的事儿。
为了平衡实习,他在优衣库的班调到了晚上,晚上七点上到晚上十一点,时薪也稍微涨了点,一个月算下来大概能拿个两千七八,每月15号前发工资……这样算来,节衣缩食一下也不是撑不过去。
一群人或者真心实意,或者不情不愿地围在一起七嘴八舌讨论几点到,就在张信礼已经开始在心里把预估出的聚餐后剩余金钱数额除以发工资前的天数,以求算得每天的伙食费时,一个声调不高,但夹在一堆唯唯诺诺的声音里显得异常清晰的声音传来——
林瑾瑜直截了当道:“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不管真心还是假意,所有人都在装积极,他这不合群的调调一出来,啥时间所有人都看着他。
骤然有人公开唱反调,最开始提议的那个小个子面露尴尬之色,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林瑾瑜并不露怯,他道:“谢师可以等实习期快结束的时候再打算,会更体面,到时候看情况,可以统一安排,也可以大家看自身情况各请各的。”
本来就没必要事事都扎堆,每个人情况不同,实习才开始,也不知道各自师父脾气、喜好怎么样,负不负责,干啥强制让所有人一起请。
“这不好吧……”小个子说:“我是好心给大家办事,就因为刚开始,才更要请师父吃饭,打好关系。”
他这种人可能属于那种在学校就特爱跟老师打关系的人,把学生会什么的当官场,开口闭口人脉,觉得自己特机灵……林瑾瑜跟他不是一路人。
“知道,你肯定是好心,”林瑾瑜替那些不敢说的人把话说了:“但没必要,大家看自己方便吧。”
“……对的对的,要不先缓缓,”有了第一个说话的人,其他人也就有样学样道:“我们这专业实习也没工资,还要交房租呢,待会儿聚餐也别去太贵的吧,咱们吃个便饭就好了。”
本来也有一半人不想去,这么集体一发声,颇有种“群起而攻之”的感觉,最开始提议的那个人看到林瑾瑜一带头,就有这么多人反对他,心里顿时感到非常尴尬加不舒服,觉得这人是不是故意拆他台。
林瑾瑜道:“投票表决吧,觉得现在请的就说现在请,觉得以后请更好的就说以后请。”
小个子只能说:“好……”
最后一小半人愿意出钱去高档餐厅请师父吃饭,剩下的大半人觉得路边馆子简单吃个便饭就行。
这么一搅合,刚刚还一呼百应的小个子一下去了大半威风,两拨人意见相左,每个人都切实表达出自己真实的意见之后,谁迁就谁都不好,最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分成了两拨。
一拨要请的就自己去请,另一波开开心心聚在一起吃自己的简餐,皆大欢喜。
很快,下班了。
今天主要内容就一个欢迎会跟熟悉工作任务与流程,林瑾瑜的胖师父挺好说话的,提点了他很多,给他说了很多自己经验与注意事项,也没压榨他,到点就放他下班了。
不同于林瑾瑜、张信礼这种早就来了上海等着实习开始的,其他实习生有几个东西还没搬完,还有个今天才刚到上海,房子都没来得及找的,单位给了一周多时间处理私事,给他们统一安排在三月初正式上班。
林瑾瑜招呼了声张信礼,两人照旧搭伙出门,刚刚决定不去请客的实习生三五成群,和他一起往外走,剩下决定请客的几个则留在原地在和各自的师父搭话,邀请他们去吃饭。
人以群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虽然才第一天,可这群小小实习生居然已隐隐分化成两拨了。
“我们去哪儿吃?”有人问林瑾瑜,语气有些拘谨:“我是外地的……老实说哪里都不熟悉……”
另一个人说:“我也是。”
张信礼看着林瑾瑜,林瑾瑜说:“没事,我带你们去,有家店的龙虾泡饭不错,二十多块钱一碗,吃到饱。”
说完便走在前面开路,无形中俨然一副领头羊态势,所有人都跟着他。
那种好吃又便宜实惠的小店一般只有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找得到,林瑾瑜走街串巷熟练非常,张信礼在他身边道:“其实你刚刚没必要出头,得罪人。”
“我知道,我不是出头,”林瑾瑜神色如常,他不是傻子也不是愣头青,很清楚第一个开口唱反调必然“得罪人”,但他很自然地道:“总得有人说话不是吗。”
张信礼答:“是的。”
“再说我也是为我俩,一顿聚餐就霍霍三百,不要过日子了,”林瑾瑜说:“现在正好,道不同不相为谋,四十块能解决的事,何苦花三百。”
他不喜欢官僚主义,更不喜欢道德绑架干涉别人,做人不要十三点,讨嫌得很。
确实如此……要不是林瑾瑜,张信礼接下来几天怕是就得为吃什么发愁了。
“你……”他心里生出些许欣慰来,道:“你也会节约用钱了……”
后半句“真不容易,值得表扬”还卡在嗓子眼里没说出去,林瑾瑜视线不经意扫过街边,看见一奶茶店,顿时双眼一亮,道:“有点渴,四舍五入今天算节约了二百六,我去买杯奶茶。”
言毕也不等他批准,直接奔到店门口,唰唰就点了一杯。
“……”张信礼默默把表扬的话吞了回去,有点哭笑不得。
林瑾瑜心情低落的时候没什么娱乐欲望,不打游戏,也不吃零食饮料,让他很担心,可好不容易状态好了,却又会这也想买那也想买。
吃饭的地方很快到了。
众人落座,周辉也是不请客的实习生之一,这会儿和张信礼一左一右坐在林瑾瑜旁边,林瑾瑜给他们推荐了这家店里几样好吃又不贵的菜,把菜单给女生,让她们先点。
有人说:“感觉你懂好多唉。”
周辉说:“他是上海人。”
那些人道:“哈哈,这样啊,难怪,你家在哪个区啊?”
“……”林瑾瑜说:“郊区。”
恰在这时,张信礼刚好给林瑾瑜倒了杯水,他们便看张信礼,问:“你也是吗?”
张信礼答:“不是。”
“我家也上海的,”另一人道:“住杨浦区。”
其他人顿时刮目相看,道:“哇,那牛了,教育资源好啊。”
那人摆手:“定海街的。”
一下没人作声了,三秒后全哈哈哈哈笑。
定海街道著名棚户区大户,发展一团糟,他们说:“唉,这里没人家在内环,看来大家都差不多,外地人都以为是个上海宁(人)就有钱,土著都身家千万,怎么可能……我今天刚交了押金跟房租,哪有闲钱花好几百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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