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觉得你给自己戴上了太多的枷锁。”王仲辅靠近他,揽住他肩膀,“大丈夫在世,就理应活得坦荡,敢承其所欲,敢追其所求,他喜欢你,乐意帮你,只管承情便是,若以后相负,便大大方方割袍断义,把该还的还他!问心无愧,有何可愁!”
这话说得既锐利又通彻,仿佛要将罗月止心头的阴霾都震散开一般。
罗月止被他揽着,突然觉得心口松快了不少,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好友,脸上渐渐露出点笑模样:“不愧是从秋闱考场回来的人,说起话来振聋发聩,意气铿锵的。”
“知道我的好处,就别什么事都憋在心里。”王仲辅摇晃他,俩人挨在一起,像两棵水边的芦苇草似的晃晃悠悠,“我从来都是站在月止这边的。你什么事都能同我商量。”
罗月止心里暖和得厉害。他不擅长抒情,越是感动的时候,就越想故作玩笑:“真是个顶贴心的好郎君,我若当初看上的是仲辅就好了。”
王仲辅立刻就松开他了。
罗月止看他这样子,终于哈哈大笑。
赵宗楠说给他们留空间,就当真留足空间,自己静坐在水榭中抚琴,看上去淡然自若,胸有成竹。倪四伺候在他身边,已全然看不懂这两天发生的事。
若说公爷对罗郎君关心则乱,可是不是有点乱过头了?竟然把人关在府上不让出门。
这样强硬的举止绝非赵宗楠常态,反倒更像他那个行事无所顾忌的九哥。
说是把人看得忒紧,但如今罗郎君同王仲辅郎君说话,公爷却又不跟着,自己躲到水榭来弹曲子了。还是弹的那首《天风环佩》——这些日子他总是这一首反反复复弹,听得人耳朵都起茧子了。
赵宗楠这样的坦然自若,一直持续到了王仲辅与罗月止两人商谈完毕,三人体体面面吃了一顿接风洗尘的午饭。
等王仲辅告辞后,他才又黏上了罗月止,让他陪着睡午觉。
……这是两人反复推拉过后的结果。
赵宗楠同意了罗月止开出的所有条件,唯一要求就是这五日当中,罗月止要每天都陪他睡午觉,就像当初在小甜水巷那样。
赵宗楠道,这是罗月止已经做过的事情,之前做过现在便也能做,并不算强人所难。
罗月止谈判僵持不下,只能后退一步答应下来。赵宗楠也算是得到了想要的结果,便表现得很乖,除此之外再无逾矩的作为。
赵宗楠的卧榻自然比小甜水巷中的好上千倍,单说宽敞就比那小窄榻宽敞许多。罗月止睡的时候都不用担心会触碰到他。
罗月止提醒自己这次绝对要睡得规整,一定不能再像上次一样滚到他怀里去了,就这样在心里反复念叨无数遍,直至进入梦乡。
……结果半个时辰后再睁眼的时候,他的姿势还是同样的不太体面。
罗月止从他肩膀上抬起头来,随后一骨碌滚起身。
他一脸严肃地看着赵宗楠:“官人醒着呢吧?”
赵宗楠竟是装也不装,慢慢睁开眼睛,眼中满含笑意:“怕吵醒月止,不敢擅动。”
罗月止:“……方才你是不是动我来着?”
赵宗楠无辜道:“月止何出此言。我入睡仪态素来规整,是月止突然靠进我怀里,怎么反倒怪起了我?”
罗月止突然觉得,就算这么一件事,也不应该一时心软答应他的。
第85章 浅尝辄止
罗月止答应这几日要呆在延国公府,却不代表不做正事。
他问过王仲辅的意见,已经草拟出入股的章程,只待下午润色之后,便能誊抄画押,正式生效。
赵宗楠通篇读完契子,抬头问道:“董事二字是何意,我竟从未听过。”
罗月止回答:“董即为督,董事自然就是督检商事的意思,官人以银钱入股,便有监督之权,故得此名。”
赵宗楠点点头,笑道:“月止总有这样的奇思妙想,此名妥当。”
他不仅对契子毫无改动,还亲自誊抄一遍,率先按红。罗月止见他重视如此,竟有些莫名其妙的亏欠感:“官人不必如此。”
“我既然都是董事了,对自家生意上心有何不妥。”赵宗楠净手之后将契子递给他,“月止也该平心而视,开始习惯习惯了。”
罗月止接过契书,脸上到底浮现出一点笑模样:“也的确是这个道理。”
赵宗楠问:“月止接下来要做什么?”
罗月止:“……官人当真是要寸步不离啊。”
赵宗楠笑道:“月止只肯舍给我五日时光,自然要时时珍惜。”
罗月止不理他这样的话,沉吟片刻:“虽冯娘子还未曾苏醒,我却总放心不下,总不能只叫哥哥在那里时时盯着,我反倒躲起来不操心不露面……我想去一趟洞元观。”
赵宗楠未曾说话。
罗月止观察他神情:“官人不应允?”
“如今刘家兄弟正怀疑冯娘子失踪之事与月止有关,何钉郎君可易容改貌,月止却没那本领。你此时出现在洞元观,岂不是白白送上线索。月止说的没错,我不应允。”赵宗楠道。
“我理解月止心情,但越是在这种时候,便越要沉住气,你若想今后再京中站稳脚跟,此等心性不得不磨。”
罗月止思索片刻,无奈道:“官人说的没错……”罗月止承认自己有时候过于浮躁,甚至遇到事就容易焦虑失眠,的确该磨磨性子。
“那我当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他眼神有些迷茫,“要把事情统统交给别人去做,我躲在后面等消息,这种经历真是少之又少。”
“那就放松些。有我在呢。”赵宗楠莞尔,“我陪月止散心,好不好?”
他带罗月止绕过后院,去到一座偏僻的楼宇当中。罗月止在百步之外便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药香,走到楼宇前,果真见空地上种着两三亩药草,楼宇牌匾上书扁鹊阁三个大字,乃是赵宗楠平日研习医学、专研制药的药庐。
“我儿时也经常神思不安,每每焦躁惶恐之时,便制药研香打磨心性。此道修身凝神,同月止那毡羊毛、制绒花的功夫亦有些相似。”赵宗楠问道,“你想试试看吗?”
罗月止从未见过如此规模的药庐,檀香木制成的药柜铺满一整面墙,各式丹炉分列两旁,四面墙上挂着诸多经脉图鉴,桌案之上各种器具分门别类井然有序,有太多精巧稀罕的道具,眼花缭乱,他根本都叫不出名字来。
罗月止举起一只金色的小勺,惊讶问道:“官人要教我制药?”
赵宗楠靠近,轻轻将他手里的小金勺取走,站在他面前很近的地方:“就是做着玩而已,月止可有兴趣?”
罗月止之前做过广济医馆的广告生意,对医药一道其实挺感兴趣的,一下子便被吸引走注意,点头答应。
赵宗楠见他眼中终于有了些光彩,轻轻笑了一下。
赵宗楠在一定意义上算是个极好的老师,温柔耐心,讲解详略得当,教学又非常乐于亲力亲为。
只不过亲力亲为的程度稍有些过分了。
教习使用药碾的时候,要用自己的手包着学生的手,煮药看成色的时候,和学生看着同一炉火,腰和腰都贴在一起。
罗月止咂摸过味来,无奈地看着他:“官人这是教学生呢,还是逛窑子呢?”
“月止可不能这么说。”赵宗楠轻轻啧了一声,“言谈如此不雅,若是我儿时的师父,此时定要打上月止几个手板以儆效尤。”
“那您也得先为人师表。”罗月止拿手肘抵住他胸口,抬头看他,“官人离远些,药庐里点着火呢,你还真不嫌热……”
赵宗楠听闻此语立刻收敛起来,不再有更多动作了。
罗月止心里想,本以为会很难缠,没想到……还算是挺听话的?
等待煮药的功夫,赵宗楠教他用面和蜂蜜制作蜜丸,然后将煮好的药汁倒入蜜丸糊中揉搓成型。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