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夫人与赵清亭面面相觑,此后将这事说给了赵宗楠,赵宗楠又说给了罗月止。
罗月止找到王仲辅,瞠目结舌给他竖大拇指。
“论胆识论魄力还得是仲辅。我原想着你有权宜之计,没想到来了个一劳永逸。这招怎么想出来的……”
王仲辅脸蛋涨成猪肝色,声音从牙缝往外渗:“当然不是我传出去的!”
何钉倒是敢作敢当,平静注视着前来讨要说法的王仲辅:“话是我传的,你能怎样?”
他站起身来逼近,低头盯紧了面前的人,笑得意味难明,威慑之意溢于言表:“我算是想明白了,我为何要放过你?你说好就好、你说断就断……之前你答应过我什么,全跟放屁似的。如今金榜题名,便翻脸不认人,思量起娇妻美妾的好姻缘来了?天下哪儿有这么便宜的事!只要有我在一日,你就甭想琢磨这美事儿!”
他攥住面前这书生的手臂,眼神就像要在他身上剜下几块肉来:“就算你跟人拜堂成亲,我也敢当着两家人的面扯断了红绳,硬把你从堂上劫出来……你要不要试试?”
未等他出声,何钉又嗤笑一句:“更何况你这身娇体弱的小书生……我哪句话说错了?”
王仲辅被他攥得生疼,脸色涨红,气恼地说不出话来。
俩人到底没维系住表面的和平,闹了个不欢而散。
但说白了,王仲辅明明本就没有成亲的打算,这架吵得属实不值当……罗月止想同何钉解释,王仲辅不知道出于何种考虑,却不叫他说。
可叹情之一字素来煎熬纠缠,局外人想再多,也是徒劳无功的。
……
与毕昇后人书信往来一段时日,罗月止终于等到了蕲州来客。毕家子侄上京来待了五日。五日期间,罗月止大大方方将印书工坊开放给毕家人看,与其互通有无。
罗月止制活字时是照葫芦画瓢,但书坊伙计都是腹有诗书的真秀才,还有好几位国子监过来的、技艺精湛的检校师傅,他们这段时日潜心研究,将检字法大加改良,让如今检字效率比最初高出去好几番。
而毕家人在活字储存、防潮防蛀的方面上经验颇丰,最善器械匠造,收纳保养,给罗月止解决了不少麻烦。
罗月止带着两位毕家子侄去见过了广告行会诸位老板,甚至带领他们去国子监拜见了岑介。岑介对毕家活字之法大加赞赏,并当场开口,说会替他们把功绩上呈天听。
毕家人何曾料想过今日的恩荣,受宠若惊,不由视罗月止为福星,离京之前对他三拜辞行,看那架势恨不得给他点两柱香来烧一烧。
有《妆品月刊》做例,又见过了毕家后人,岑介如今对活字的效用已然十分认可。
他领了罗月止的情,就要还他一份人情,捻须饮茶之间,将一份肥差交到了罗月止手中。
如今科举刚落,正是昭告天下学子,显示朝廷爱才之心的绝佳机遇。国子监意在鼓励后进,想要将今年登榜进士的轶事文章集结成册,昭告天下。
趁着进士们如今未曾授官赴任地方,需要有人以最快的速度采收资料,成文印刊,最好能在他们离京之前将学刊做出来,借着赴任的机会送出京去,分发各地。
其刊定名为《壬午进士学报》。
若以效率考量,罗家的活字印刷最为适宜。轶事文章的采收,也要由罗月止来负责,之后再交由国子监审阅。
当然……既为行首,帮朝廷分忧乃分内之事,大部分成本自然要由罗氏书坊来承担。
但尽管如此,这也是个顶顶难得的肥差美差。罗月止既借此机会堂而皇之的结交进士,也能通过朝廷的途径将自家刊物运送至京外,远播天下。更别提若这次差事做得好,以后罗氏书坊便是半个皇字当头,宣传上的好处数不胜数。
能不能抓住机遇,让这一大笔钱花得值得,全看罗月止本事如何。
第128章 置办学报
制备学报,功在社稷。
这是岑介交给罗月止的任务,再深究,其实更有扶持广告行会的深意。
能参与国子监主营的项目中自然是件好事,罗月止将行会掌柜们聚集起来商议。
但掌柜们彼此互换眼神,第一反应却是想要在学报之中夹带仿单广告,一股脑地将大家都宣传出去。这还不算什么,若开放招商,寻几个出价最高的商家做付费推广,将广告打在学报上,那可是天下闻名的机会,岂不是赚得盆满钵满?
罗月止听完这番“好算计”,半晌没说出话来。
这些人……怕是最近捞金捞得太多,日子过得太舒服,被铜板砸昏头了。
什么算盘都敢打。
这可是国子监名下的学报,又不是甚么娱乐新闻,怎么想也不能有商业气味,否则好事变成坏事,反倒要惹祸上身了。
罗月止都快气笑了,言辞坚决地否定了这样的提议。并告诫诸君谨慎行事,能把差事安安生生做稳妥就是最好,切不可在这种时候兵行险着,最容易把自己玩进去。
几位老板之前尊罗月止为行首,实在是情况危急,知道他有本事,才不得已而为之。
但今非昔比。
他们如今已经各自将《广告学概论》研读透了,家里的生意蒸蒸日上,自认为没甚么要继续倚仗他的地方,又开始心思活络起来。
再看罗月止,分明还是个弱冠之年的后生,大庭广众之下出口拒绝他们的提议,说话如此不留情面,真把自己当成说一不二的老大了……几位老板散会后脸色都不太好看。
几个人私下里聊闲天,都觉得他只顾着自己的清名,不顾全同行利益。周云逑在一旁听着,未曾出言附和,也没有反对他们的说法。
周云逑是个聪明人,早看出他们如今背后说罗月止的坏话,不仅因为《进士学报》,更是因为活字之事而心存不快。
远在好久之前,罗月止便同他们开诚布公,说起过打造活字的好处。
但几位老板素未把活字当回事,听完觉得造价太高,成本难控,再加上雕版用惯了,觉得这新法子哗众取宠,不过胡闹而已,都敷衍着一笑置之。
唯独罗月止一意孤行,不惜耗费巨资做活字。那段时间罗家人手严重不足,罗氏广告坊推延了好几个油水丰足的大商单,都叫他们趁机捡漏,收入囊中。
他们自觉得了大便宜,还笑他年轻气盛,合该吃一回瓜落儿。
可谁想到罗月止当真把这活字用了起来,转头便攀上了国子监的关系。
活字造价太高,工时太长,以他们的能力,根本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掺和进来。
手上没有活字可用,国子监自然不会对他们青眼相待。
说是广告行会一起帮国子监做事,但他们只是挂了一个名,国子监最后记挂的还是罗家的功绩。
如今罗月止又不让在学报中加仿单,到最后真正吃到肉的只有罗月止。
说白了,他们这一趟都是陪跑的,只剩下吃力不讨好。
思及此处,他们都没了好兴致,只是象征性的找了几个人手去罗氏书坊帮忙。
这几个伙计挑得很是讲究,往好里讲是年少力强,说白了就是没什么经验的闲散少年,根本就帮不上什么大忙。
这些年轻人站成一排,都是漂漂亮亮、潇潇洒洒的花瓶子,面上功夫过得去,罗月止也挑不出什么错儿来。
只有周云球给拨了几个成熟的老伙计,但也是杯水车薪。
年轻的行首也没说什么,将小花瓶小白菜们照单全收。
这份筹备学报的工作,最难的其实不在印刷,而在于前期的资料收集。
按国子监的要求,留给罗月止的只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今科总共三百位进士,刨除排版刊印必须的天数,满打满算,也只有二十余天用来采编。
柯乱水听说罗月止缺人手,主动跑来帮忙。
倘若换了其他人,罗月止定会忧心他落榜之后又来做学报,会不会触及心伤,反倒心境失衡。
——但他是世间第一坦诚的柯乱水。他说可以来做,便是当真不在乎,也当真能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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