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妈妈站在门口,哪儿见过这样大的场面,看得瞠目结舌,差点忍不住问罗月止,他这位神秘到访的朋友究竟何方神圣?
幸亏她有几分眼色,心有所感,怕问出答案反倒耽误事,忍了半天才把好奇咽下了。
罗月止也觉得这人情有些大,颇为不好意思:“我如今又欠官人一回。”
赵宗楠似笑非笑,仿佛意有所指:“月止自己记好就行。”
罗月止最大的难题被他解决,这下子可以随意施为,在香道比赛下了极大功夫,只等几个时辰后大展身手。
花台正靠近小甜水巷,巷中不仅有歌坊妓馆,还有诸多食店。罗月止同食店老板们打好招呼,要他们提前购置冰块消暑,午休时间为前来观赛的观众们提供清凉解暑的绿豆水、甘豆汤、冰雪冷元子、紫苏饮等应季冷饮。
为了表示诚意,老板们在罗月止的牵头下,相互之前谈好折扣,今日不论哪家食店,饮食消费一律打八折。
下午好戏还长,观众们依依不舍意犹未尽,自然不愿走远,就近找食店和楼馆歇脚。
各家食店游客如织,一中午的营业额都比得上之前好些天的营收。
罗月止同嘉宾们一起用了午饭,把礼仪都拿捏到位,转头又去安排下午会场的布置,又是忙得像只陀螺一般。
需要他操心的事还有一件。
赵宗楠不许倪四跟着,让他回延国公府替自己周旋保密,赵宗楠一下子没有了人伺候,倪四平日里要做的工作,自然而然落到了罗月止头上。
他身负照顾赵宗楠的责任,当然晓得不能让堂堂国公和平民们挤在一处睡午觉,早就托人抢订好了一间僻静凉室,给这位身份尊贵的宗室落脚。
凉室精致是精致,地方却不算宽敞,供人休息的长塌只有一张。
赵宗楠坐在榻上,拍了拍滑软的丝绸塌面,竟出言道:“还算干净宽敞,睡两个人是足够的。”
罗月止:“……啊?”
罗月止忍不住从唇边漏出句吐槽:“您现在装也不打算装一下了?”
那自然不是。
装还是要装的。
赵宗楠神情正直,双手放回膝盖上,看着再端庄不过:“我是看月止劳心劳神,该抓紧时间休整,就算睡上半炷香时间也是好的。你若总这样拼命,积劳成疾,日后定是会吃苦头。”
罗月止见招拆招:“不敢与官人同塌。我就坐在椅子上休息,发会儿呆便足够了。”
赵宗楠闻言,微微低下头,叹了口气,竟想从榻上站起身:“看来月止嫌弃我。”
“都说好友该把酒言欢,抵足而眠,我引月止为友,月止却不曾将我当做自己人……罢了,何必讨人嫌呢。我去坐椅子,你好好躺着便是。”
百姓睡床,把从一品的当朝国公挤到椅子上坐着,这怎么敢的。
赵宗楠这半卖惨半威慑的手段真是越来越娴熟。
赵宗楠进化太快,手里又捏着罗月止欠下的人情,罗月止尚且没酝酿出应对方法,只得认栽,讪讪走上前:“万万不可。那便依官人方才所说……我过去就是。”
赵宗楠本就没打算真的起身。
他胸有成竹地看着罗月止坐到自己身边来,微笑道:“我入眠向来规矩,绝不会乱动的,月止可放宽心。你喜欢睡在内侧还是外侧?”
罗月止不敢和他对视,盯着床脚:“……外侧。”
外侧好啊,外侧方便撤退。
这张塌是挺宽敞的,两人躺上去,只要规规矩矩收着腿脚,中间便能隔出半人宽的空隙来,已算得上是非常体面。
罗月止爬上床,僵硬地躺在赵宗楠身边,看都不敢看他一眼。鼻观口,口观心,只盼着等赵宗楠一会儿睡着了,自己就能立刻起来脱身。
俩人不言不语,跟两段木头桩子似的整整齐齐横在榻上。
赵宗楠身上那股淡淡的草药香逐渐飘散过来。
罗月止想得挺好,现实却实是个不顶用的。也是因为这段时间实在是疲于奔命,昨天夜里只睡了两个多时辰,如今一沾枕头就控制不住自己。
前一刻,他还告诫自己要看好时机起身撤退,可躺在软硬正合适的塌上,腰背忍不住卸力,他两眼一黑,竟一头扎进睡梦中失去了意识。
罗月止当真做了个很短暂的梦。梦里有片云山雾海之间的药田,清澈的药香像云雾似的温温柔柔把他包裹其中。
梦里的罗月止望着碧色接天的药田,呆呆地想,这味道怎么有些熟悉。
他在这股犹疑中缓缓苏醒。
罗月止两世为人,有个逃脱不掉的老毛病,那就是一睡午觉醒来就会觉得头疼,睡醒了反倒精神不好,还不如不睡。
故而他很少中午补眠,能拿咖啡和茶叶顶过困意,就死活不闭眼。
可今天他转醒后,却未曾觉得难受,嗅着鼻尖上一点凉凉又温润的草药香,竟然还挺舒服,好似肩膀上积累了很久的疲惫都随之转轻。
……草药香?
罗月止怔怔抬头,发现自己早不知睡了多久,衣衫乱七八糟,平躺改成了侧躺。
人家赵宗楠依旧睡得规规矩矩,反倒是他自己出了岔子,朝赵宗楠的方向微微蜷缩起来,额头抵着他肩膀,手指搭在他胳膊旁,一抬头鼻尖便能蹭到了他身上,几乎要蹭到他颈窝里去。
罗月止登时就醒了盹,猛地从榻上滚了起来,背上一层冷汗,赶紧低头整理松乱的衣衫,心道果真不该答应他!真是要命了!
赵宗楠好像被他吵醒,安安静静睁开眼睛,注视他近在咫尺的背影。
欣赏半晌,他坐起身好心提醒道:“月止发髻有点歪了。”
罗月止头都不回,赶紧摸发簪。
“紧张什么。”赵宗楠莞尔,“时辰还早,你可以再歇会儿。”
罗月止哪儿敢再歇?
再歇多一会儿,他怕是要整个人滚到赵宗楠怀里去了。
罗月止狼狈地整理好自己的形容,转头看赵宗楠午睡醒来后精神焕发,面色红润,就跟芙蓉出水似的,那叫一个游刃有余,登时觉得不公平了,站起身道:“官人虽睡得老实,我却对自己没甚么信心。听闻官人还未曾婚配呢,万一有什么唐突举止,害了官人清白可是不好。”
“那就得叫月止负责了。”赵宗楠随口而出。
罗月止顿了顿,还他三个字:“负不起。”
--------------------
作者有话要说:
罗月止:我睡觉的确不老实,但也没那么不老实,是不是你故意扒拉我?
赵宗楠:*无辜脸*
第60章 香满曲径
未时末,午休时间接近尾声。
最近北方阴云增多,过晌午之后天就稍稍有些发阴了,云层犹如薄纱将太阳隔绝在高天之上,叫午后热力消退得比往常都要更快。明明是夏日午后,却称得上凉爽怡人。
也正是因为气温适宜,下午流失的观众并不算多。
时辰到了,数以千计的观众从四面八方聚拢,重回小甜水巷前的花台,依旧是摩肩接踵,一副热闹场面。
然而他们却发现,赛场似乎已与上午不同。
花台前的宽敞石板,被人用花毯子铺出了一条蜿蜒曲折的小道,呈波浪形蔓延至整个观赛区域。
毯子有三尺宽,可行人,远远看过去,就好似花园中铺成的观景小路。
这条富丽的花毯小路上,每隔一段便由一位大茶壶看守,提醒观众们莫要随意踩踏,需得给这条小路让出位置来。
观众好奇,连问这是做什么用的。大茶壶们却三缄其口,只说一会儿有惊喜,请诸位耐心等候。
未时至,宴金坊的司人登台击鼓,宣告下午的花魁大赛继续进行。
为了让观众能重新拾起氛围,罗月止专门同茹妈妈设计过,以歌舞曲乐为引,承托下午的香道竞赛。
五位头顶玉兰花髻、身穿五色轻罗襦裙、腰间系着金铃的盛装娘子登台,在成百上千的观众眼前做《柘枝舞》。
这是茹妈妈选择的舞曲,说此乃百年前从怛罗斯流传过来的舞蹈,以蛮鼓合乐,鼓点欢快,看着热闹,用来醒神热场最为合适。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