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宗楠听完这话,终于放了力气,不再用力攥着他了,只拿手轻轻圈着他手腕:“我已经说过了,我并非九哥那样的性情。若真是自持身份,蔑视白丁,早在金明池便不会施加援手帮你。我如今为何过来,你当真看不明白吗?”
罗月止不说话了。
“我不是来同你吵架的。”赵宗楠放轻了声音,他每次都这样,把声音放低之后,就像哄人似的,听着再真心不过,“你看不明白,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
房间外,那位漂亮的娘子没敢走,和倪四一齐在外头罚站。
倪四四处张望观察着环境,小娘子看他端净体面的模样,也并非是什么寻常人家的仆使,轻声问:“不知郎君与房中的那位贵客光临,是专门来找人,还是……”
倪四反问:“你们这三楼,还有僻静整洁的房间没有?”
小娘子赶忙回答:“自是有的。我们这里客房最是清幽洁净,比那些开封府里头久负盛名的客栈也差不了多少。”
“那就正好。”倪四挽挽袖子,准备干活,“我们正是来住店的。”
……
“你什么意思?你要证明什么?”房间里,罗月止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妙。
“我已放出消息,说我前几日面见过崔学士,受益匪浅。近些天将闭关在府上研习黄老之道,辟谷不见外客。”赵宗楠道,“你总拿我的身份说事,觉得我位高目狭,我便证明给你看我并非如此。”
“这里月止住得,我亦能住得。”赵宗楠口出惊人之语。
“在月止交易达成,功成身退之前,你住在此楼中几日,我便陪你住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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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罗月止:你好粘人!!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好粘人!!
赵宗楠:是月止逼我的。
第57章 十分粘人
罗月止现在想起赵宗楠“口出狂言”的场景都觉得跟做梦似的。
但他翌日起床打开房门,隔壁房门应声同启,赵宗楠从房里走出来……他就算再觉得是梦,也得放弃幻想面对现实了。
“月止起得不算早。”赵宗楠点评道,“贪睡伤身,卯时起亥时休才是养生之道。”
罗月止心想我一个做广告的,让我早上五点起床、晚上九点睡觉,这不开玩笑么。
“烟暖玉春楼的诸位娘子都是申时工作子时休,遇上生意好的时候还要通宵达旦弹奏舞乐、伴客饮酒,谁会早上卯时起床。”罗月止皮笑肉不笑,“官人若不习惯,不如早归家去。”
“先贤曰格物致知、身体力行,我既然来了,就不会草率地走。”赵宗楠游刃有余回答,“虽不是养生之道,却是修身之道,不习惯就对了,要的就是这份不习惯。”
这人嘴硬都能嘴硬出一番道理来。
罗月止不理他了,心道,我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
他已经想好了,赵宗楠自己长着双大长腿,谁也拦不了他要去哪儿,跟着便跟着吧……罗月止就假装他不存在,该工作工作,该干活干活。
花魁大赛的章程已经基本敲定,接下来就是活动运营方面的工作,罗月止与邱十五有契约在先,这么大一场赛事,必定不能便宜了别家,直接与茹妈妈通气,把订单到宴金坊手里去了。
这次要准备的东西可不少,别说旁的,就是娘子们比试技艺的花台就得有诸多讲究。因分出了“风月五艺”,这台子就要贴合赛程内容才行,得让娘子们好展示、宾客们好围观,视角、高度、装潢,都得一点一点测试和计算。
罗月止作为主办方差遣来的代表,自然得在现场监工。
罗月止也并非故意为难赵宗楠,专门钻去乱糟糟的地方呆着。长工与司人们身穿短打,锯木头搭台子搞得尘土飞扬,又兼扯着嗓子喊话,实在是避无可避。
罗月止心想,赵宗楠哪儿见过这场面,估计是要受不住了。这样也好,他若早觉得不适应,正好早回家去,这样乱七八糟的地方,他一个身娇体弱的贵族如何能呆得,觉得脏乱还是轻的,若不慎磕了碰了受个伤,罗月止可是承担不起责任。
结果罗月止一转头,但见那人竟还挺怡然自乐,负手而立,正静静站在一位木匠郎君身边看他打磨花台架子。
他对罗月止目光有所察觉,抬头笑盈盈地问他:“月止心灵手巧,会做这个吗?”
“我若有这样的本事,早就去做个手工匠人了。”罗月止往回走几步,站在距离他三步之遥的地方,也看了一会儿,“这位郎君手艺是不错,怪不得官人看入迷了。”
赵宗楠好像在试图讨好他,捡到一个话头便往他身上引:“月止也厉害。你会做羊毛毡和绒花,已经是非凡的手艺。我之前看月止文质彬彬,不像商贾,只像个饱读诗书的小秀才,却未曾想你多才多艺,会的东西那样多。”
赵宗楠看着他笑,眼中之意尤为赤诚,毫无阴霾:“月止是我见过最有趣的人,总能给我惊喜。”
“官人错爱。我知道自己旁门左道的小把戏比旁人多些,但会的东西再多,也是有定数的。”罗月止道,“人若浅渊,总有试探到底的时候,界时就无法再给官人惊喜了。还望官人早做准备,莫要到时候才失望后悔。”
赵宗楠面色不改:“你意指我一时兴起,图个新鲜,总有倦怠的一天?”
罗月止这时候又装无辜了,挠挠头:“我并无此意啊。”
赵宗楠不拆穿他,也不着急,似笑非笑看着他装傻。
罗月止不在他旁边站着了,背着手溜达去别的地方。赵宗楠似乎突然对那花台架子失去了兴趣,紧随罗月止而去,在他身侧询问:“月止可是很不情愿有我在旁边跟着?”
罗月止哪儿能说实话:“我是看您金尊玉贵,在这等嘈乱之地流连本就不合规矩。若受到冲撞,就更不好了。”
好的不灵坏的灵,正在他说这话的功夫,二楼之上的长工手上失了准头,好长一根木杆子直直往罗月止脑袋上砸下来,长工登时大惊,朝楼下高喊:“郎君小心!”
罗月止脑子反应比寻常人快一些,身体发育却没怎么跟上,抬头猛地见一只高杆朝自己砸过来,那气势跟齐天大圣举着金箍棒砸人似的,当时便像被施了定身术,僵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动弹了。
罗月止只顾着阖眼,等了半晌却未感受到脑门子疼,只有鼻下嗅到一点熟悉的香味。他再睁眼的时候,眼前被一只干干净净的袖子挡着。
身边的人稳稳替他接住那根长长的竹竿。
赵宗楠手臂离他很近,近到空气中木屑和灰尘的味道都淡去了,叫他只能闻到赵宗楠袖中淡淡的香味。
“你看,我还是有些用处的。”赵宗楠的声音带着笑意。
“谁要你有什么用处!我怕就怕的是这种事!”罗月止脸色立刻就变得难看起来,拽着他袖子,从他手中把长杆夺下来,低头看他手掌,着急忙慌地说话,“官人若在我眼皮子底下受伤了,开封府得治罪不?这我得进大牢吧……”
赵宗楠被他托着手,低头从他的眼睫看到圆钝钝的鼻尖,忍不住莞尔:“本朝倒是没有这样的律法。”
长工赶紧从楼上下来,一叠声给二人道歉。
罗月止心有余悸,脸上神情严肃得很,跟他说一定要万事小心,若活动还没办起来就有人受伤,那罪过可就大了!
赵宗楠第一次听罗月止这样严肃地说话,待那长工走了,微微歪着头看他:“月止方才发怒了。好生威武啊。”
“赵大官人就别拿我寻开心了。”罗月止哪儿能笑出来,“你今天非要黏着我出门,又非不叫倪四郎君跟着,逞强也不是这么逞的!我又没甚么保护你的本事,方才若真出了什么事,你叫我如何担待得起?……我跟你说话呢,你挽袖子做什么?”
赵宗楠将手臂递给他看:“十岁时在校场学习骑射,从马上摔下来划的。当时伤口足有两指深,现在落下疤痕来,足有巴掌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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