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娘子吃过苦头,还敢抛头露面么?”
“自是有了折中的法子。”蒲梦菱放低了声音,神采奕奕道,“长佑表哥他,送了我一家做脂粉的小作坊!”
罗月止:……
罗月止:…………?
这人真有意思。
之前还拿出一副袖手旁观的模样,结果转过头便为了小表妹一掷千金去了!
赵宗楠颇为无辜,手中落下一子:“不是月止叫我帮忙的。”
“舅舅家里管着她的月钱天经地义,但总不敢管到我头上来。她若当真想做个小生意,何须自己出去抛头露面张罗买卖?当表哥的给她置办个小铺子,给她制备好女掌柜、女伙计,叫她垂帘管账就是了。”
“这样一来既不用见外男,亦不用亲沾铜臭,若经营好了,以后还能放在嫁妆里一同带去夫家,有何不妥。”
罗月止琢磨半天,也觉得再妥帖不过,任谁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怕月止埋怨我败家,这个忙不白帮,几百贯钱也并不是白花的。地契房契交到梦菱手里,我这里留下了四成股,未来可拿分红。”
赵宗楠笑眯眯道:“月止若感兴趣,我便分你两成,以后这脂粉小铺子就是自家生意,还要月止多多费心看顾。”
“你真是……”
罗月止忍不住腹诽。
外头文质彬彬君子皮囊,内里一副狐狸心肠。不动声色,却把谁都算计进去了。
于是蒲梦菱借着蒲夫人的药庐研制妆方,通过女使偷偷经营外面的小铺子,有赵宗楠暗中相助,一切都进展得稳稳当当。
既然是“自家生意”,那罗月止自当尽分内职责,少不得要开始筹备营销推广。
罗月止一个不施粉黛的男子,对当世的药妆市场全无见识,想尽快掌握行情、洞悉消费者的兴趣喜好,只得借助那一个手段……
发放调查问卷。
所幸调研对象还是很丰富的。
家里有李春秋,外头有周鸳鸳、秋月影,如今又加了一个励志创业的蒲家小表妹。
算上小甜水巷里认识的那些商妓娘子,就更没个数了,说起美妆护肤一个比一个内行。
罗月止找家里的雕版师傅帮他刻印了调研问卷,不出三日便捧出厚厚一沓来,分发给娘子们填写。
这是个难得的锻炼机会,罗月止便叫上三个徒弟一起风风火火运作起来。
三个小秀才开始都是因为缺钱粮才入的广告行,以前日子过得清苦,哪里涉足过小甜水巷?
他们跟着罗月止面红耳赤地进去,面红耳赤地出来,脚底下踩棉花,就跟做梦一样。
罗月止看着他们这的样子,就忍不住想念柯乱水。
那讨人厌的春闱怎么还没到头,活是要把人熬死在书桌前了。
稍得了空闲,他便叫来阿青:“将这些果子点心送王家和柯家去,还有这份调查问卷,也请柯家阿姊费心填一填。”
阿青提起沉甸甸两只食盒,重了个趔趄,嘀嘀咕咕:“前些天刚送了不少,今儿个又送……”
罗月止啧了声:“就你话多。快去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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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蒲梦菱:多谢表哥,多谢表嫂哥哥!
赵宗楠:好姑娘。
罗月止:……你先跟我解释解释,“表嫂哥哥”是个什么奇葩叫法?!
第115章 妆品月刊
其实就罗月止所知的情况,北宋时期个人护理方面的产品早已十分丰富。
依稀可见千年之后百花齐放的盛况。
譬如被誉为穿越者金手指神器的肥皂,在北宋早已有了广泛的使用,时称“香胰子”或“肥皂团”。
柑橘大小的肥皂球球,其中不仅包含皂荚粉、鸡蛋清、猪胰等主材,还要添加各种档次的香药,诸如白术、丁香、麝香、白檀、甘松、桂花、茉莉……腻润芬芳,香型众多,不仅是高门大户使用,在寻常百姓家也都能见到。
其次是专门用来洗脸的产品,因里头掺了各类药材,又叫做“洗面药”,在京中有专营商店贩卖。什么皂角洗面药、冬瓜洗面药……也是品类繁多,任君挑选。
清晨煮了水,将掺杂药材的粉状洗面药融在盆里,掬水洁面,能叫人一整日都容光焕发。
彼时气候温和,水质和空气质量皆是上乘,时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亦无重油重糖的代谢负荷,寻常脱皮、瘙痒、皮炎湿疹等皮肤问题,只要勤洗澡、勤洁面都能解决,总不至于有大范围的皮肤病传播,卫生意识远超同时期的西方国家多倍。
当然,若要追求皮肤细腻美观,就是另一档子事了。
爱美的娘子们并不满足于皮肤的洁净,要的是白如凝脂、吹弹可破。
故而各种膏状的面膜、上妆前调节肤色用的淡青色淡紫色面脂、快速补救皮肤状态的疗面药,都是顶顶受欢迎的产品。
罗月止将收集来的数据整理成册,看得是啧啧称奇,发觉护肤与美妆市场就算是在公元一千年左右,竟也是片望不到边际的浩瀚汪洋。
罗月止调查这么一趟,还收到了不少的小礼物,大都是小甜水巷娘子们所送的“小样”。
她们从没见过有郎君一本正经地、上门来探听娘子们妆奁里的事,皆觉得新鲜,对他亲近极了,毫不藏私,将自己压箱底儿的好东西都拿出来给他分享。
结果分享着分享着,就成了竞争。
娘子们各自不服输,差点当场就吵闹起来。
无非是觉得自己手里的脂、膏、粉才是最上乘最顶用的,旁人的都不及自己的好。
娘子们争执不下,便盯上了罗月止做那裁决的领袖。
她们将日常惯用的瓶瓶罐罐都匀出来一小块给他——知道他是男子不必化妆,便送的大都是护肤的乳膏、皂团和洗面药,零零碎碎装了好几只包裹。
临走之时,娘子们都嘱托他一定要用,还希望能听到他使用后的反馈,他有本事,有才学,就让他来评一评,到底是哪家用着最好。
罗月止哪儿懂这些,只能把这事儿拜托给行家。
蒲梦菱瞅着满满一桌子瓶瓶罐罐,倒是新鲜极了,抹抹这个,闻闻那个。
她随口问道:“郎君可知,为何就这么些面脂、皂团儿,也能叫她们争吵起来?”
“岂是一罐面脂、一颗皂团的事情。这是争着在给自己的品味正名呢。”
罗月止也学她的样子,去闻那些香喷喷的小罐子,却闻不出什么门道来。
他觉得面前一切都很新鲜,便心情很好,笑盈盈继续作答:“郎君们为着李杜诗歌谁比谁的好,文坛之上的名字该怎么排……不也争得面红耳赤、不死不休的?
“以诗为鉴,映照出来的非诗也,而是读诗人的德行风度。同样的道理,脂粉皂儿为鉴,映照出来的也不是脂粉,而是使用者的品性修养。”
蒲梦菱讶异看着他:“郎君竟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接下来的话便不好说出口了。
蒲梦菱原以为,天下男子,无非将自己喜爱的东西奉为上乘,将闺阁里的玩意儿列为下等。一贯轻而视之,谁会认认真真琢磨?
真等提起来的时候,不过几句自以为是、迎合风花雪月的酸诗罢了,并不是真的懂,也没兴趣去学。
却没想到罗月止虽也是个门外汉,竟能有这样的见地。
“哪位娘子能得到罗郎君青眼,可真是件幸事。”
“可不敢说这话。”罗月止悄无声息拐走了人家表哥,现在听这话自然不敢答应。
“俗话说文无第一,各花入各眼,其实姑娘家的脂粉也是一样的。有时候分不出高低,只有般不般配、合不合适。”蒲梦菱道,“郎君若真感兴趣,我便借着这一桌子的材料,好好给你讲上一讲。”
蒲梦菱在这一道当真是学识渊博,不过闻一闻、试一试,便能猜出其中的填料和功效。
有滋润皮肤但易出油的,有质地清爽但易使皮肤过度紧绷的,有某味香药添的太多,易致使多虑失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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