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四道:“刻印的作坊也找到了,既然知道了底细,一锅端了便好。”
罗月止却摇头:“只要有利可图,人是抓不尽的,若想斩草除根,需得断其财路。”
“兵分两路,你与子卧继续盯着汤坊主,我会安排另一队人马照着广告纸上的联系方法,顺藤摸瓜,将这群做假药、做人牙子的歹徒都挖出来。”
倪四领命,带着崔子卧与皮葱儿就要往外走。
皮葱儿却冷着脸往后退了一步:“我不同你们一起了。”
“我终于明白你们是来做什么的了,你们同行同业的互相使绊子,要铲除异己,把这报纸和广告单铲除干净,你们……你们是来断我财路的。”
崔子卧觉得荒唐:“还铲除异己,我们这叫替天行道!你说这屁话之前,怎得不先反思反思自己做这事地不地道呢?”
“范公韩公他们推动变法,救了天下多少百姓?你发的这破玩意儿,给他们身上一桶一桶泼脏水,污言秽语,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崔子卧是个暴脾气,将报纸往他怀里怼:“还有这些破广告,那五石散,是人能吃的东西么?那三倍利率的质库,是能借钱的地方么?若是因此断了你小子的财路,你纯属活该。我们如今带着你,是想给你个机会,让你跟着积点德呢!”
皮葱儿却扯着嗓子跟他对吼起来:“你说的那些大官,他们要真是圣贤,就该身正不怕影子斜,怎么还怕人家说闲话?还有这些广告……我自然知道都是骗人的,害人的!但若是个好人,谁又会被这东西骗?哪个好人整日惦记着嫖?哪个好人整日惦记着买迷药、买壮阳药再去外头胡搞?贪财好色,被骗那该是他们自找的,与我又有什么干系?”
崔子卧被他这歪理气得鼻子都歪了,却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辩解。
罗月止却在此时轻声问:“那些典妻卖女的人牙子呢?”
皮葱儿脸色变了变,继续顶嘴道:“能动心将自己妻儿卖出去的,也是他们自己不是东西。更怪不得我头上。”
崔子卧气得脑仁疼,撸着袖子就要同他吵架,他身边的倪四赶紧拦住了:“别跟个半大孩子打架,显得咱们欺负人呢。”
罗月止看着皮葱儿,却并不生气,嘴边仍带着笑:“是不是又忘了。你如今能站在这儿,不是我求着你帮忙的,是要挟你过来的。在我面前大喊大叫的,真当我是什么圣人了不成?”
皮葱儿一愣,后知后觉出了一身冷汗。
这几日同罗月止一行人呆在一块儿,他们对他都是客客气气的,好酒好菜得照顾着,他一时犯糊涂,当真把这事儿给忘了。
“我……”
罗月止又道:“如今攀上线,用不上你了,你想走就走吧……但这次别忘了,我们知道你的底细,若你说漏了嘴,告了密,就不是一顿板子的事了,这身皮能不能保得住,得看老天爷给不给你这个造化。”
体面温和的人突然说一次狠话,阴气森森的,尤其骇人。
崔子卧都被他吓唬到了,更别提皮葱儿。
“我……”皮葱儿脸色憋得发白。
“走。”罗月止垂眸不再看人,“辛苦倪四郎君,亲自把他送回家去吧。”
倪四称是,钳住他胳膊,将人带走了。
他板着脸,心里却很想笑:罗郎君方才装模做样吓唬人的模样,根本就是在学咱国公爷呢。
别说,还真有几分神韵在里头。
……
倪四一路上都没同皮葱儿搭话,想给他点时间自己琢磨琢磨。
皮葱儿一路上也不吱声,不知道有没有在想方才的事。
他打开家门,照旧喊弟弟妹妹出来,可应声的却只有弟弟皮姜儿。
皮葱儿把他捞进怀里抱起来,往屋里看了看:“桃儿呢?”
皮姜儿咬着手指头:“桃儿姐出去买针线了。”
“什么时候去的?”
“一大早就去了,晌午饭也没吃……哥,我好饿。”
皮姜儿心脏漏跳了一拍:“早上去的?现在太阳都快落山了。”
他把弟弟往地上一搁,从怀里掏出今日没舍得吃的果子来塞到他手里:“先吃这个,在家呆着不许往外跑!”
说罢转身就冲出门,拴上锁头,撒腿往外跑,满街满巷去敲门,到处去问:“瞅见我家皮桃儿了没?”
可日光散尽了,夜色黑压压地沉下来,皮葱儿嗓子都喊哑了。
也没有找到她的人影。
第188章 紧急寻人
罗月止再见到皮葱儿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少年人应是一宿没睡,眼瞳赤红,看到罗月止之后身体一矮,直接跪在了他面前。
站得近的人吓了一跳,几乎能听到他膝盖骨磕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
阿青方才没拦住他闯门,从外头追进来,见这情形又赶紧上前搀扶:“我们东家最不爱见人跪,折寿么这不是……”
皮葱儿不叫他扶,还非要给罗月止磕头:“罗掌柜,先前您吓唬我好几次,把话说得狠极了,却从没真正动过刑,我知道您是个好人,求您发发慈悲!”
“我……我妹妹丢了,找了一整夜也没找到!如果您能帮忙找回来,就是我们全家的救命恩人,我皮葱儿当牛做马也要报答!”
崔子卧听得着急,口不择言埋怨他:“昨个还说什么活该呢,现在知道坏事儿了?祸到临头你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少说两句。”罗月止皱起眉头,“你先起来,什么时候丢的,多大的女孩?”
“昨日早上出去了,说是去买针线,便再没回来。”
皮葱儿抹了把眼睛,不敢抬眼看他,声音从牙缝里往外钻:“九岁大的女娃,骨架子小,看着就六七岁的模样……求求您!求求您想想法子!”
罗月止转头问阿青:“现在能搭上线的人牙子,拢共有几家?”
“三家。”
阿青大抵猜到罗月止的打算,犹豫道:“东家,昨儿个倪四郎君不是说了,探查的时候,发现另一拨人也在盯着汤掌柜,瞧着像官府的人,又不是开封府一拨的,您要我们观望观望,先别打草惊蛇的,这……”
罗月止站起身往外走:“不管了,事出紧急,先顾及人命。”
今日之前,罗月止便已借着延国公的名义同开封府通过气,待到罗月止手下的人同歹徒搭上线,便先清剿一批确凿犯法的人牙子。
如今罗月止将三家贼窝的情报递交给开封府,衙门当天就动作起来。
衙役们各自钻进平日里几乎从不会踏足的简陋深巷之中,三四个时辰的光景,便抓捕回二十余人,统统关押入西狱。
从人牙子手中解救出的尚未被贩卖的妇孺,也都逐个带回了衙门。
皮葱儿寻了个遍,却也没寻见他家妹子。
等到后半夜,开封府将这些人牙子审完了才知道,昨日他们中确实有人从街上诳回来个身材瘦小的女娃娃,但她半路便逃了。
小孩子仓皇之间没了主意,偏往僻静无人处逃,人牙子撵在后面追,直到小姑娘躲避无路,失足栽下了汴河。
汴河是汴京四条内河中水流最湍急的一条,他们怕动静闹得太大,便也没下去捕捞,在岸边站了一会儿,任凭河水中没了动静。
皮葱儿听到这个消息,红着眼睛就要往西狱里冲,好似要将那杀千刀的人牙子活剐了。
阿青和崔子卧两个成年男子去拦,都险些被他撞了个跟斗,再添了两个身强体壮的衙役方才将他按在了原地。
“还没到你发疯的时候!”罗月止道。
“有力气犯倔,不如同衙门的人一起沿着下游去找找,兴许还有转机!”
开封府一拨人去追查已被贩卖的妇孺,另一拨人发布告示,在汴河沿岸打捞,罗月止也叫了自家伙计来帮忙。
汴京百姓听说开封府端了几个贩卖良民的贼窝,皆是拍手称快,有好些仗义的街坊也带着兜网站上船舶,帮官府一起在河道中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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