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站起来,有些不知所措,难以言说的情绪就那么涌到鼻尖,冲人得狠。
她沉默时才有些令我熟悉的感觉。
下一秒,她伸手握住我的双臂,露出笑容,“好了,你们年轻人继续聊,我年纪大了,现在必须要午睡去了。”停顿片刻,她踮起脚贴了贴我的脸颊,轻声说:“很高兴又见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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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玉尼确实不年轻了。
我不清楚她具体的年纪,只看脸大概四五十岁的样子,但肯定不止。她显年轻不全是因为漂亮,而是神态天真平和,像是从来没有吃过苦。
或者说从不将烦恼放进心里。
日常相处中她脾气很好,爱笑,爱美,爱做家务爱运动爱美食……再多的,过往的经历,我就不知道了,哪怕David不算喜欢这位继母也不会透露她的隐私。
我和她之间的接触也仅仅停留于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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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见面,David介绍过我后焦玉尼重复一遍我的名字,目光在我脸上停留片刻,然后用德语和我打招呼。
在这之后,我见过她许多次。
大概在第三次的时候,David似乎就掌握这种规律,他不再试图邀请我去各种场合玩,而是直接在周末邀请我一起回家。
一般情况下,周末家庭聚会邀请朋友也不算什么,只是我从不缺席就很奇怪了。
某天,David那个从幼儿园玩到大,第一次见面就和未成年打架让我进警局的朋友不软不硬地刺了一句。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当着我的面问David追到了没有。
David还没接话,我笑着问你们在聊什么,余光瞄到David表情变得有些尴尬,我才感到一点心虚,起身到焦玉尼那边和长辈聊天去了。
我当然知道David要干什么,总不是想和我交朋友,他不说,我就当不知道。
我就是想见焦玉尼。
不是因为我们是同乡,也不是因为她略微有些熟悉却全然陌生的面容,更不是因为她和我外婆差不多的年纪。
我只是单纯很好奇她为什么始终只对我说德语,就连David为了方便和我交流时不时还会掺些中英文。
不过托她的福,我那段时间德语确实突飞猛进,后来总结整理出学习德语的资料卖给留学生还赚了点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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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多久,David就和我挑明了,说实话,他当时的表情不太像告白,更像是准备好要分手了。
我不惊讶,并且在那瞬间同时想起几个人……焦玉尼、冯逍呈、赵子怡还有我的心理医生。
最重要的是,我和焦玉尼还没有发展出任何朋友的继母之外的情谊,我没有立场也不够厚脸皮到可以越过David上门。于是,我并没有纠结太久就拉住他攥拳的手,认真地点了点头。
但在正式答复前,我不太确定地提问他,“哪怕我不会和你。上。床?”
我仅有的两次杏。事在青春期,不能说糟糕,但体验一次比一次不愉快。第一次半推半就,最后一次完全只有被动快。感,当时爽是爽。过的,却不妨碍事后回忆起来等同于一场强..煎。
我是不可能在被动的身体状况下再和人发生关系的。
David愣住一秒钟,看起来根本没有思考的过程,就像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相处一段时间,他依旧是热情幽默,开朗也健谈,完全是大好青年的模样。
他的感情经历相对部分本地人在确认关系前一对多dating的恋爱流程,算是含蓄保守一些了。后来David把过去的感情经历以及私密的事情向我详细地和盘托出时,我有一点茫然,但还接受良好。
几个月后,当他聊起曾经和朋友在网站上前后脚刻意约同一个女孩时,我想这段关系大概可以到此为止了。
他兴许正有此意,否则我无法理解这种程度的坦白。
想到曾经在他家看到他母亲和继母同一餐桌吃饭聊天的场景,我认为我作为前男友前去拜访也不算什么……吧?
截止目前我这种想法还没有机会实践,因为结束交换离开德国前,David拉着我一起往后退了一步。
他说不想分手,可以忍受异国,也愿意等我。
我莫名其妙就被动承诺他可以在保持关系的同时和其他人接触。态度没有不情愿也不是很情愿。
我勉强将此归类为一种分享。
当时我在想什么?
大概是又想起医生的话——认为自己对人生有很大的掌控是一种错觉,对别人的生活有控制欲是痛苦的来源。
反正我从未设想过开始并保持这样一段关系,可确实发生了。
这同以往的许多轨迹重合。
所以,这种教训我并不是第一次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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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我认为自己回国后不会再出去了。
因为我初衷也只是因为别人的热切愿望而感到好奇罢了。
短暂地体验过,还意外遇见焦玉尼,我能找到借口厚着脸皮每周上门,已经很足够,并没有想要更多。
往后当我不再上门,她大概也不会想起我这个总是热衷于往她的家庭聚会里钻的古怪小孩。
我没想到后来我会数次往返于中。德之间,几乎所有假期都在那里度过。
为什么会一次次地往那里飞?大概是因为不去,总觉得浪费了David男朋友这个名头。
这次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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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玉尼上楼午睡后我和David安静地玩了几轮桌游,直到吃完那两份甜点才结束。接下来这段时间,David先是休假陪我玩了几天,随后就回市区上班了。
自由活动倒也没去哪里玩,因为住在一起,我大部分时间还是和焦玉尼夫妻待在一起。David是老来子,上头还有一个哥哥跟着生母,他父亲已经是退休的年纪,是个学识渊博,偶尔严肃但更多时候乐观开朗的老头。
生活富足,他们每一天都轻松而缓慢。
于是我这个假期和他们的养老生活一样悠闲。
长时间和他们待在一起,我开始思考,她究竟是不是我外婆呢,如果是,他知道她在国内还有一双儿女吗?
我还想起一句话:我的语言之局限,即我的世界之局限。
这个时候,我隐约就明白她始终坚持对我说德语的缘由——由语言不通产生的局限,使我们存在距离感的同时更使她感到安全。
或许也因为外语隔绝创伤,太庞大太复杂的感情……以至于无法用母语来交流。
她还记得他们,才会在见到我的第一眼就竖起盾牌。
我的出现也令她好奇。
这个世界真的好小,好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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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回国前的倒数第四天,我陪同他们到度假酒店定期举办的老年人活动中心参加活动。
现场除我和主持人以及吧台内调酒和饮品的服务员外都是老爷爷、老奶奶。
有人成双成对踩着乡村音乐节奏进入中央舞池跳舞,外。围还有坐在一起只摇摆上身的一群老姐妹,我坐在喝酒聊天偶尔也和着节拍拍手的一群老人之间,格格不入,却轻易就感受到这个大厅里洋溢的快乐和幸福。
这一轮舞曲即将结束前,焦玉尼拉着我的手一起进入光圈摇晃的舞池,带着我跳了半曲。
我的动作从僵硬到放松。
乐陶陶的感受升到头顶时我忽然想起曾经在赵子怡家吃饭的感觉。
那时的我会产生和赵子怡结婚然后永远和他们一起生活的念头不是没有原因的,我喜欢去朋友家吃饭不止是因为好奇,也是想要观察比较一下。此时此刻,永远不和David分手,就这样和他们一起生活的念头也冒泡。
泡泡一戳就破了,比什么都脆弱,甚至留不下痕迹。
傍晚我就和两人告别,坐上前往汉堡的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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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去见一个人。
来德前我知道他遇到一点麻烦,到今天已经差不多解决了。可他的麻烦,也是我的麻烦。
我还是需要和他当面谈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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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国前的倒数第一天。上午我和David一起回到镇子,说实话折腾得有点累,好在乘坐的火车运行很顺利,中途没有任何故障发生。
中午,焦玉尼在厨房做饭,我看着她备菜、炒菜,动作利落且干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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