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我也反应过来,并不太意外冯逍呈的回答,只庆幸方才没能够将事情坦白。
低眸,恰好瞥见手腕上的表,此时我又想起,冯逍呈说过,这是冯曜观最喜欢的一只潜水表。
冯曜观很有钱,他的表自然都是贵重的,摆在家中收藏,这只在我们离开冯家时被冯逍呈带走作纪念,又硬戳了个孔,戴到自己手上。
而我和邱令宜的家中没有半点冯曜观的东西。
八岁前,我一直以为与父亲聚少离多就是全部家庭的常态。
关于我的存在,大概有人做错事情,答错题,但那个人不是我。
于是当钱鱼邀请我去小院吃饭时,我已经不再纠结,甚至一口答应了。
在冯逍呈摆臭脸时,我还拉住他的手摇,“就看看小袜子,以后都见不着啦……”我在骗他,却也是事实。
最后,他竟然顺着我,一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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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来到爱心福利院,在饭厅临时架的大圆桌上,我见到了阿婆。
她面容憔悴,齐耳的短发,架一副黑色细框眼镜,素色棉麻衬衫严谨地扣到第一颗,表情严肃又平和。
很难想象,在这样的监护人看管下,他们怎么还敢去街上行窃的。
反正我被她看了一眼,便条件反射地想喊起立,差点鞠躬问老师好。
黄主任也在。
见我跟在冯逍呈后面进来,仿佛不记得前两次的误会,笑容和蔼地招呼我们坐到她身旁。
期间,黄主任见冯逍呈几次给我夹菜,还挡掉她夹过来我并不爱吃的东西,忽然就感叹起来,“果然是兄弟啊,不过哥哥和弟弟长得倒是一点不像的,那会儿送你回邱冠以家,回去以后我还想你是不是他家亲戚呢……长得太像了。”
说着,目光落到我脸上。
隔壁废品回收站的老板平时对来卖废品的小孩都挺照顾,也被请来了。
他坐在黄主任隔壁,闻言喝了口小酒,乐呵呵附和,“长得嘛,是不像,不过小哥俩还是很亲的……哥哥喜欢看小人书,前几天还到我这里收了几套课……”
老板自己一个人就已经喝的有点上头,大着舌头也要把话说完整,却又说不尽。
“他长得像爸爸,我不像。”
冯逍呈落座后谁也没理,这时蓦地却大声开口,将所有人的视线引过来,“我们爸爸杀人坐牢了,妈妈跑了,我才带着弟弟出来躲被害人家属的。”
听到他的话,我愣了好一会儿,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说。
避开重点说一些真话,撒谎了,又没完全撒。然而听起来同实际情况完全是两码事,更仿佛我们是同父同母的两兄弟。
饭后,我们几个小孩得了准许,便下桌到院子里玩。
冯逍呈虽然不甘愿,却也没立即提出离开,拎着小袜子到菜地,指挥它在菜园里刨坑。
钱鱼在我身边蹲下,旁观这一切。
期间他瞧见我手上的表,看了几眼,忽然张嘴就问:“欸,刚才你哥开玩笑的吧?”
我低头专心看地上的蚂蚁搬家,没应声。
反正我不能拆冯逍呈的台就是了。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冯逍呈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钱鱼跟前。待我闻声扭头,就看到钱鱼整个人往后仰,双臂后伸撑住了地面才没有坐到地上。可掌心却是被粗粝的水泥地弄破了。
不知道是被冯逍呈推的,还是吓的。
我张口正要关心几句,忽地进来几人,没有敲门,动静还大。
走在前面的女人看到我,丝毫不意外,挑起一边细长的眉,“怎么?不认识阿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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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桂?
还有邱冠以的那些朋友。
我愣怔在原地,一时反应不过来,直到珍桂行至我面前,带来一阵安神的脂粉香气,又甜又苦。
我仰头,她低头。
只有一瞬的四目相对,她的手便放到我的头顶上。视线被压平。
仅短暂的一眼。
我感觉她有些陌生。
这大概是我同她几天未见的缘故,也可能是她真的变了。
他们带出的动静不小,没多久,屋内几个大人就都出来了。
黄主任走在最前面,看清来人后便没有遮掩地蹙起眉,只是到底顾忌自己是客,嘴唇蠕动几下,什么也没说。
“你们有什么事吗?”
直至阿婆出声询问,珍桂才松开梳理着我发丝的手。
“来买房子。”
见阿婆表情不解,珍桂旋即解释道:“怎么,您还不知道?这房子和隔壁那一整片垃圾堆可是有拆迁征收的消息呢。”
所有人都被这话给惊到了。
阿婆更是直接变了脸色。
这时,半醉的废品回收站老板猝然从窗户里探出一个脑袋,含糊不清地反驳,“什么垃圾堆?啊?……没、没礼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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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得云里雾里,只知道珍桂想买下阿婆的房子,这座房子似乎变得很值钱。
原来阿婆的外甥忽然出现,不但愿意照顾生病的老人,还又是牵线卖房子,又是主动帮小孩们找福利院,动机并不单纯。
至少是有利可图的。
返程路上,谁也没说话。
临近了我们居住的桥洞,我终于开口,想问冯逍呈说那番话的原因,却不想,又被打断。
前方,陈其翘的声音慢悠悠地响起,“你们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你早上那通电话是耍我玩儿呢。”
话音还没完全落下,我就直觉很不妙,敏锐地感到危险。
可我没躲过。
挨了冯逍呈发狠的一记推搡。
和我一起砸向地面的还有他愤怒到变形的嘶吼,“我操你妈的邱寄!”
第19章 叔叔?
先反应过来的是陈其翘,他缓缓踱步而来,在我们身前站定。
“嚯,骂得还挺脏……”他没有管摔懵在地上的我,而是微笑着瞟一眼冯逍呈,“毛长齐了么,你就操。”
我奇异地从陈其翘平静的脸上品出一丝忍耐。而冯逍呈一脸的大无畏,歪着脑袋同他对视。
再张口,骂得更凶了。
我噙着泪,人还坐在地上,抬手去够他的。
冯逍呈那一下直接将我推出去老远,我根本碰不到。可他仍然坚持要做一个甩掉的假动作,以示其避如蛇蝎的态度。
陈其翘见此干脆不再理他,转而将地上的我抱起,掂了掂,“没摔坏吧?”
他将我送进一辆黑色的汽车,看也不看冯逍呈,坐进驾驶座中作势要发动车子。
这时,冯逍呈又追上来,拦在车前踹了一脚,“你干嘛?!”
我在后座,透过内后视镜,看到的陈其翘此时已经没了笑模样。
“跟你有关系吗?”他说。
冯逍呈闭着嘴巴不答,面色发黑,气得要命。没想到下一秒,他便伸手去拉后座的车门。
他一屁股坐进来,“不用你管,开你的车!”
我不太敢看冯逍呈,因此始终僵着脖子向前,在汽车发动的同时,我才听到车门上锁的声音。
车行了没几分钟,又停下。
陈其翘将车停到邱冠以家门前的路口,回头好奇地打量我,“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就算不想跟着他——”瞥一眼冯逍呈,“当野人。这老板不错啊,不但出钱给治病,还………”
似是想起什么,当下他生硬地转开话题,“不过有点意思啊,这笔钱兜兜转转还是到他手里……”
冯逍呈完全在状况外,满脸好奇,可车里两个人他大概是都不愿意搭理的,索性撇过脑袋不看不听。
我扭头向外看,邱冠以站在门前,脚边落了一地烟头。
我不确定他等了多久,在等谁。
他似乎也看到我,眼神对过来,安静地看了会。
邱冠以掐灭烟。
转身时,他的面孔有一瞬映在玻璃上,似乎笑了,又好像没有。我距离他太远,还不足以分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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