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字一句地问我。
“你不知道害怕吗?”
“精神病杀人不用负刑事责任,你还敢晃着这张脸在他面前喊叔叔?”
见我不说话,冯逍呈语气便有点阴沉,带着股咬牙切齿的劲,“说话。”
在他的催促下,我眼珠子转了转,无比困惑地想到,霍熄原来那么恨冯曜观吗?恨到可能将我当作冯曜观来泄愤?
冯逍呈看起来像是纯粹为了这个在生气。
他难道不惊讶自己亲生父亲的情况吗?
没有因为这件事被我说破而恼怒,仅仅只是……担心我?
被人担心不是一件奇怪的事。但真切地感受我被冯逍呈紧张着,却使人发蒙。
我不自觉地后退一步,难以置信地侧了侧脑袋。奇怪地看着他。
说实话,这种感觉有点糟糕。
原本我不懂冯逍呈为什么要当众说穿自己的身世。眼下,我似乎明白了。
那么多年或真或假的讨好,我已经形成习惯,却也不是完全没有真心的。他也是。
我脑子能转,嘴巴却张不开,问不出口。
也不需要问。因为答案就在冯逍呈烦躁冷冽的面孔上,显而易见。
他很久没有冲我发过脾气了。
今夜,我恍然确认冯逍呈对我这个没有丝毫血缘的弟弟并非没有感情。
然而我一直认为冯逍呈讨厌我。这很正常,谁又会喜欢自己父亲的私生子呢?
因为他不是亲生的,所以现在才不讨厌了吗?
可冯逍呈也不是今天才知道啊。
会不会太晚一点。
我佯装平静却难掩不平的样子大概很蠢。
冯逍呈因为我的沉默而不耐烦,很冲地深呼吸一下。他目光在我脸上停顿几下,旋即撇过脸,换了个问题,“除此之外,你还有事情瞒着我吗?”
唇瓣张了张,又闭合。
我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将一路打了无数遍腹稿的说辞吞咽下,然后鬼使神差地摇头。
-
翌日,祝迦脸上的红肿青紫依旧显眼。
这一次,我没有视而不见。于是祝迦也停驻在走廊上。
我没有和他打招呼,只是把手边的小袋子递过去,“记得擦药。”
不需要他回答,昨天上午第一眼,我便怀疑这些伤口没有做过任何处理。现在近距离观察,我更肯定了。
只是我不确定他的瘸腿是不是和脸上的伤一个待遇。
我希望不是。
就算祝迦不管,也没有家长能无视小孩到这个地步吧。
转念想到他家的情况,我又认为或许也不是不可能。
是以我虚抬起手比划了下脸,然后将视线落到他腿上,严肃道:“还有你的腿,去医院了吗?你也不想以后都穿不了裙子吧。”
话落,祝迦缓慢地眨动了下眼睫,眼睛亮了。
明明比我还高,却显得软弱可欺,难怪祝郝那么嚣张,有恃无恐。
我想,他频繁地出现在我面前,大概在装可怜。
祝迦说要装作不认识我,却不必拒绝我来认识他。
我记性还不错,是以并没有忘记。曾经,就是我先对他伸出那只手的。
他大概也没有忘。
近看之下,没有人是正常的。
所以没什么好怕的。
否则初次见面时,我也不会因为祝迦低头蜷着手指,甚至连发丝都在颤,在紧张。而偷偷询问“她”是不是自愿的,需不需要我帮忙告诉老师家长,抑或是报警。
彼时在“她”眼里,我大概是正义的化身,要大义灭亲帮“她”主持公道。
可是没有哪个正常的弟弟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欲将哥哥送进警察局。
我是抱有一点正义感。
因为“她”表现得实在很像因为零花钱太多而被勒索,而后见色起意又顺便强抢回家的女同学。
但更多是厌倦,厌倦被蒋姚和冯逍呈夹在中间却又排除在外,可有可无的生活。我想要打破那种与我无关的平衡。
可惜那一次我得到的是否定答案。
自此,我乖乖当起那个家的透明人,在等待成年离家的漫长岁月里配合着监护人蒋姚打发时间。重在参与嘛。
直至她猝然离世。
我的规划还是规划,没有变。只是还要顺带监督冯逍呈走向蒋姚替他规划过的坦途罢了。
不论如何,我都应该感谢、回报蒋姚。
那么再次伸出那只手,既可以替冯逍呈免去麻烦,达成目标。
也能让幼稚的正义感得到圆满。
我为什么不?
……
这是反复无常,且立场不坚。但我不以为耻。
人的思想是流动的。如大海般不断涌动,也像眼底的潮汐,会涨会落。
我没必要羞愧。
然而,努力说服自己后我还是有点迷茫。
可是祝迦实在很听话。
下一次再出现在我面前时,他的脸不但妥善地上了药,甚至连右腿也打上了石膏。
像讨要小红花的幼儿园小朋友,把腿往我跟前伸了一下。
行为很幼稚,也很怪异。
我当然没有那种奖励给他,只能在心里坚固坚固摇摆的立场。
只是当我后知后觉联想到他顶着断腿,忍痛坚持上了两天课后,还是被震撼到。
祝迦不但是个勇士,还很会看眼色。
其实我只是抿了下唇,垂眸,作沉思状。他却精准捕捉到,视线像扫描仪一样将我裹了一圈,然后解释,“没有断,只是骨裂比较严重而已。”
轻描淡写的一句。
于是我更说不出话了。
不知道是不是习惯使然。祝迦的眼神很专注,甚至称得上冒犯。
直愣愣,不会拐弯似的。
在我难以忍受之前,他率先移开了目光,轻声说:“上课了,下次再见,邱寄。”
几乎是话落的瞬间,上课铃便响起。
毫秒不差。
说是下次见,其实祝迦找我的频率很低。
可即使频率不高,我也依旧找不到话题同他交谈。
短短的课间十分钟,感官上比拖堂的数学课还要漫长。直至赵子怡回头,疑惑地打量我,“你吃错药了,课间一直往外跑?”
我刚站起来要走,就被她问住了。唇口张了张,视线游移,最终落在桌面的卷子上。
我将卷子拿起来,一本正经,“给人讲题。”
赵子怡信不信我不知道。
但我却找到了同祝迦交流的纽带。也嫌这额外的课间活动浪费我时间。
实在不知道聊什么,就聊题好了。若是他不会,我教他,不然就一起探讨,共同进步。
可祝迦的表情在我拿出卷子后有一瞬变得尤其僵硬。
他大概不太喜欢学习。
-
冯逍呈最近学习的状态却不错。即使进步很大,也没有好高骛远,反而更注重基础题,努力抓牢基础分。
虽然自那天以后,他明显不太愿意搭理我,可不得不同我说话时态度又很平静。
像是憋着一股气,害怕自爆伤及无辜才要离我远点。
他找我答疑的次数也越来越少,更多时候是留在班级上自习。我也忙着期末复习。
期间风平浪静,每个人都相安无事。
不知不觉,半个月过去。时间就走到了高考十天倒计时。
第十天晚上。
我刚拐进最后一条长巷,便感觉到身后有人。
邻居的小孩大多跟冯逍呈同岁,不然就是还上小学、幼儿园的年纪。以往这个点,其实很少能在路上遇见人。
但经历过上次的疑神疑鬼,我并没有立刻自己吓自己,反而稳住心神,不急不缓。
直至我走到家门口,脚步声蓦地清晰地传入耳中,随即断在我身后不远处。
我抿了下唇。
还没决定好要不要回头看一眼,声音的主人便喊了我的名字
是祝郝。
闻声我顿时松了一口气。
下一瞬,祝郝再次开口,话里的内容使我那一口气又提起。
他说:“原来是你啊。你猜猜,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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