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
“怎么,这样你更有成就感一点吗?弟弟。”
“对不起。”
……
我起身在冯逍呈的房间内转了一圈,没有经过主人的允许便打开他的衣柜。
蒋姚回来之前,我和冯逍呈的经济状况并不好,当时的情况也不能再要求更多。通常我都是穿冯逍呈的旧衣服。甚至连初中校服,都是他第一年购置,猛长一截身高后换下的。
我从最底下抽出一件衣服,没有管它们坍塌松散的队列。
洗澡时我在伤口处妥善地盖好防水贴,然后湿漉漉地套上冯逍呈的短袖,陷进他的床里辗转反侧。
我仿佛在这并不宽敞的房间里徒步了几公里。
精疲力竭、体力透支后心绪反而有序地安静下来。
可睡眠依旧很轻,很浅。
因此,当赵子怡在教室看到我,第一句话便是脱口而出的惊呼,“天,瞧这黑眼圈,你昨晚做贼去啦?”
她看起来较昨天的状态轻松了许多。
我认真思考了一秒,回答她,“是入室抢劫。”主人还不在家。
她眨了下眼睛,若有所思地沉默片刻,又自然地追问我。
“哦,所以你偷到下周期末考的考试卷了吗?”
“没有。”
我耸了耸肩,终于记起即将来临的期末考试,心中骤然升起一种回到现实的安宁。
-
接下来十天,我暂时屏蔽掉乱七八糟的想法,专心复习。
冯逍呈也早出晚归,他没有告诉我他在做什么,但我能看见他裤脚上星点的颜料,以及四肢偶尔沾染上的炭铅灰。
他大概一直泡在画室里,单纯画画,还是给老师当助教,冯逍呈不准备再高考了吗?
我不知道,也没有问他。
反正那天说破后,冯逍呈在我的世界里忽然变得模糊又神出鬼没,总是见头不见尾,大多数时候都看不见正脸,只能看到他的背影,或者听到他留下的一点动静……他简直像开了个GPS导航自动避开有邱寄的地方。
这应该不是我的错觉,冯逍呈就是在刻意避开我。
除此之外,我的生活、学习并没有哪里不同。
缺了半个月的课,对我来说影响也不算大,毕竟请假在家养伤时,我不曾落下课业,依旧自主学习。
考完最后一门,我大概就估算出自己的成绩,但排名恐怕不能确定,因为其他人都在进步。其中最让我感到惊讶的是那个向赵子怡告白的男生,章昆。
他这次的座位排在我左边。
从前他一般在这个考场的尾巴上挂着,时不时就要掉到下一个考场去当鸡头。
在我们这个考场进步那么多,他真的很努力。
因此期末考期间我被两道目光轮番打量着。来自章昆,还来自余则。
我并没有感觉被冒犯。章昆大概因为我和赵子怡走得比较近,将我当作了假想敌,至于余则……他会关注我,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其他人或许不知道祝迦退学的真正缘由,余则却是清楚的。
那是他亲手报的警。
赵子仪胆子、主意都太大了,我不想她有机会冲动。
除了余则,没有第二个合适人选。
我该感谢他。
是以当我和赵子怡背着书包,在楼梯口看见余则时,我低眸对他笑了一下。余则在楼梯上,在期末放假回家的人群中逆流而上,目光透过镜片看向我,习惯性地推了一下眼镜,而后抿唇偏开视线。
换做以前,他大约会礼尚往来地冲我弯下嘴角,是礼貌又疏远的那种微笑。
但我完全可以理解。
他同样不想再提起那件事情。不想沾染腥。臊。
只是,我不理解,他为什么要偷偷跟着我。
难道是他还有话要对我说吗?
我侧头瞥了一眼赵子怡,又了然。大约是因为有些话不方便让其他人听到吧。
和赵子怡分开后我没有再往前进,而是停下脚步,原地等待。
几分钟过去也没看见半个熟悉的人影。
奇怪。
经过祝迦的事情后,我自信我的感觉不会出错。就在我即将放弃之际,那个熟人终于露面了。
章昆目不斜视地从我身前走过,兢兢业业扮演一个路人。
下一瞬,他就拧眉侧过脸,瞟了我一眼。
是我出声,喊住了他。
“有事吗?”章昆说。
看到他,我几乎是立刻便想明白了。
他在尾随赵子怡,见我停下来,也心虚地停下来。
现在又装模作样地路过我。
我不禁冷笑出声,目光有些严厉,“这话该我问你,你跟着我干什么?”
章昆也冷笑,“谁跟着你了,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不能回家?”
我不理他,换了一个角度质问,“好,那你鬼鬼祟祟跟着赵子怡干嘛?”
他避开我的视线,眼神漂移,表情依旧傲得不行。
我却从他的面孔中看到了没有遮掩的痛苦。那种少年人特有的,得不到想要的,拧巴、执拗、一往无前、不知悔改的痛苦。
我被震撼得呆住。
半晌,他懊恼似的结巴了下,“我、我……”
章昆到底也没有否认,欲言又止,左右扫了一眼,将我拽到角落。
他果然是在跟踪赵子怡,准确一点,是我们。
不用他宣誓主权似的警告,我也知道他喜欢赵子怡。
可我仍旧不明白两个人走在大街上有什么好看的,他未免也太……想到祝迦,想到赵子仪,我忍不住又用审视的目光看他。
大约还捎带出一点真情实感的嫌弃。
章昆立刻警觉,再三申明,“我可没跟你啊。”
我皱眉,摇了摇头。
刚想开口,一道声音骤然横插入我们之间。
“邱寄。”
我很惊讶,回头便看到了冯逍呈。
不知不觉天色稍暗,晚霞落了一地。眼前人的眉眼舒展,却被天光镀上一层光晕,深邃的、褐色的眼睛里是我看不懂的情绪。
此时的他平静又神秘,矛盾得不真实。
我被猎狗的舌头舔了一下。
指尖发麻。我迟疑着捏一下手指,又蜷缩起躲在球鞋里的脚趾。
他没有凭空消失,也仿佛没有看见章昆,自始至终将视线落在我的脸上,“怎么不回家?”
我没有回答,也看着他的眼睛。
-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跟着冯逍呈离开的。
离开前有没有跟章昆道别?
除了那句话,冯逍呈还说了什么吗?
为什么……现在我又跟在冯逍呈的身后,在家门口前的巷子里,仿佛做错事被家长领回家的小学生。
他依旧留给我一个背影,因轮廓浸入傍晚而显得模糊不定。
此刻的巷子里很安静。
冯逍呈的脚步声被我踩得有点乱,需要更专心才能分辨出,我才数了几下又被另一种声音盖住,停滞数秒,我终于在两股从小巷前后灌进来的风中清醒过来。
收回目光,我敛眸想到,那是心跳的声音。
我茫然地随着太阳西落,沉入那种模糊没有轮廓的痛苦之中,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我的呼吸蓦然一窒,手指攥紧,手背上的青筋微微隆起。
我不认为我喜欢我哥。
那么……我是因为什么感到了痛苦?
巷子里的风越来越大,冯逍呈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回头望了一眼,像在确认身后的小狗有没有好好随行。
到家了。
我注视着他开门的动作,一个念头不太清晰地从脑海中划过。
比喜欢他更痛苦的是:假如我喜欢,冯逍呈不喜欢。
第45章 降落(修)
我站在门外,不动。
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浇透了。
冯逍呈在门内,手扶着门,侧身,似乎有些疑惑地偏了一下头。
他不明白。
因为这阵雨仅仅在我的世界里降落。
喜欢、不喜欢是一个人的事,可它催生出的欲望,使人幻想更多,得不到,就会变得不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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