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霍熄在锻铁材质的吊灯上摆弄了会,取下来一颗微型摄像头。
我张了张嘴,旋即又冷静下来。我不认为这些摄像头过了十多年,在一直没有人维护的情况下还可以完好如初地运行。可我还是谨慎地扭头去看冯逍呈,发现他虽然面无表情,情绪却很压抑。
不太明显,可我长久地观察过他,很快就分辨出来。
为什么呢?
一直到霍熄拿着家用爬梯穿过花园,将它重新归置进车库,冯逍呈也没有再动作,再说话。
霍熄就要打开门离开了,我倏忽就记起和冯逍呈之间第一次失去平衡似乎就是因为在医院碰到了霍熄。
那种转变其实很明显,但我没有放在心上,因为我并不认同冯曜观可以管教约束我。同样的,冯逍呈只会更加讨厌霍熄。所以喜欢上没有血缘的哥哥,我从来没有考虑过来自家长的意见,因为不重要。
此刻,目睹霍熄离开的背影,听到铁门关闭还有冯逍呈上楼时踩踏发出的响动,我感受到了一点迷茫、担忧,以及无法逃避的预感。
有时候,担心是一种诅咒。
我想了想,还是穿过花园,打开门。
一阵烟雾铺面而来。
霍熄还没有离开,他靠在门外的墙上把玩着摄像头,嘴里含着烟,闻声瞥了我一眼。他看到我并不意外,可也没有多余的反应,只是很随意地站在那里。
一时之间,我也不能确定他是不是在等我。
混乱的思绪逐渐安静下来,片刻后,我问他,“霍叔叔,那天在医院,你单独和我哥聊了什么?”
那些我没有听到的内容,会是冯逍呈转变态度的原因吗?
我只想确认它是否存在。
“为什么问我?”
“你会告诉我吗?你也可以骗我,我只是有点好奇。”
他吞吐着烟雾,哼笑了一声,“我为什么要费劲编谎话来满足你的好奇心。”
还是那种不屑、无所谓的态度,仿佛我是昆虫,是花草,是果实,是泥土,是落叶……所以他从不在我面前遮掩情绪。
他讨厌我。
他说:“我不太喜欢你,也不想冯曜观再见到你,所以我建议他带你走,可是……”
霍熄怂了怂肩,掐掉烟,没有再继续说。
我垂眼,心想,可是他没有带我走。
不对。
很快我就想起莫名其妙被冯逍呈拽上大巴带走的那一周,返程前在行李箱夹层中发现的户口本和文件,以及他问我想不想回A市……然后在心里反驳。
第63章 败犬
我有一瞬间的苦恼,不知道该论心还是论迹。
可当我抬眼落入霍熄饶有兴致的视线中,我顿时清醒过来,有点懊恼。
虽然我并不清楚他想要从我这里确认什么,可毫无疑问,他得到想要的答案。而我仅仅从他那里获取了一个让意志摇摆的信息,就表现得如同一个可以轻易被捉弄的笨蛋。
霍熄发笑时眼神中也有股戾气,他抬起手,抚摸了一下我的脸颊,从耳廓顺着下颌线,轻轻的。
动作温柔,神情又实在太过轻蔑。
我没有躲,感觉皮肤像被刀锋刮了一下,不见血,令人寒毛乍立。
很快,我便读懂他矛盾的情绪中有一半是冲邱令宜去的,我见不得,忍不了。
最后我沉默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谢谢你告诉我……作为交换我也告诉你一件事。”
其实我有点怕他,但还是清了清嗓子,“你那天说的没错,我爸爸应该不喜欢我妈妈,可是他当时一定很需要她,才会给她机会,我才会出生,他才会在A市有一个家。”
话落,我又谨慎地退一步。
冯曜观为什么需要邱令宜,不需要我说明,他也应该有点数。冯曜观不是会出轨的人,偏偏出轨了,随便猜一猜也知道跟霍熄脱不了干系。
果然,霍熄嘴角崩得笔直,定定注视了我半晌,难辨喜怒。
就在我思考要不要转身就跑的间隙,他却抬起手盖在我头上,很慢、有点温柔地揉了揉我的头发,语气轻佻又认真,“是吗?那我都会改的……不过、你这样倒比较像你爸爸了。”
我被那只手激出一身鸡皮疙瘩。
简直要怀疑是自己精神错乱,彻底被这人不按常理出牌的反应搞懵了,直至霍熄离开我也没有抖落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适感。
我吞咽了一口,不敢往下想,模模糊糊的好像就明白为什么冯逍呈先前会再三警告我离他远点。
不是骂人……他好像真的有病。
魂不守舍地进了门,没走几步,我便在小花园中央遇见了冯逍呈。
他的脸色很差,较刚才看着霍熄拆监控时更加沉郁,手上什么也没拿,却紧攥右手,看也不看我一眼,一阵邪风似的就刮过去了。
我心里压着事,还不想面对他,也被霍熄刚才那一下吓得逐渐冷静下来,潦草迟缓地看了他一眼便往前走,没几步,就在地上看到几滴鲜红,我反应了一下,不太确定地扭过头。
冯逍呈已经没影了,只有靠近铁门的地面上多出几点颜色。
很突兀。
-
冯逍呈离开得有点久。
我等了一会儿,便独自解决了午饭,又在房间里写完全科作业。天色微微下沉的时候,我收拾好书包准备回学校上晚自习,还没走出客厅,冯逍呈就回来了。
他疲惫、沮丧得仿佛失去颜色,晦暗到我几乎看不清他的表情了。
我也确实看不到,因为他俯身抱住了我。
他为什么想带我走,为什么放弃,为什么滴着血离开又如同败犬似的归家……我其实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我咽下了,最后,因为被他勒得有点难受,我不太高兴地翻了个白眼,心想,我该是有一个多么宽容的胸怀啊。
这一幕,在我脑中构建出的画面简直像浪子回头终于发现家中苦熬的糟糠之妻。
然后,我成功被自己气笑了。
可是拥抱确实可以填满一些空缺,敷衍很多问题。
抱了有几分钟,冯逍呈轻轻推开我,好像我才是那个不由分说乱抱的人。他看了我一眼,倏然皱了皱眉,就在我以为他又要翻脸不认人的时候,冯逍呈抬手指了指我的胸前。
“脏了。”
这时我才发现他右手指关节上染了点血迹。
包扎时我又看到他被割得乱七八糟的手心,也没有说什么,简单消毒后随意用纱布绕了几圈。其实我也不知道这种伤口需不需要包扎,如果可以,我还能包扎得更细致耐心一点。
可他理所当然的态度让我觉得自己正在被他很随意地对待。
忍了忍,我还是什么也没说,将东西收进医药箱,便拎起书包。冯逍呈还坐在沙发上,没起身,用另一只手抓住我,仰头看过来。
“我送你。”
我有点无语,沉默片刻,用力捏住他刚被包扎好的手掌,反问他,“怎么送?”
家门口,冯逍呈双手握住摩托车的把手,右手虚虚握着。我看着他右手因为疼痛不敢用力的样子,怀疑他更想直接送我一程。
冯逍呈的态度实在坚持不懈。
最后我踩着自行车,腰也被冯逍呈单手抱住,感受到后座的重量时我又怀疑冯逍呈出门一趟捎带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还影响到我……否则我怎么会自己踩着自行车让他坐在后面送我上学?
在非机动车道等红绿灯时,那种迟缓的羞恼才慢慢上头,以至于我到了校门口却故意没有停车。
冯逍呈伸直腿就站起来,扶住自行车后座,“晚自习结束我来这里接你。”
我不说话,自行车就一直踩不动。
冯逍呈是不是有病啊?
人来车往的校门口,我坐在直立的自行车上安静地忍受了几分钟的瞩目,直至发现校门口的保安已经频繁地张望过来,我才忍辱负重地点了点头。
车还是踩不动。
“说话。”
“……我知道了。”
-
在停车棚放好自行车后我顺着人流往教学楼走,没多久就听到身后有人喊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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