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怡看到我。
眼疾手快地打开桌板,或许不想看见我,也可能不想我看见她。
总之她将脸埋进去。
整节课,像被灌了哑药,老师提问时也不再积极。中午放学铃响便第一个冲出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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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往,我和冯逍呈都是回家吃午饭的,只要把冰箱里提前准备好的饭菜放进微波炉里叮一下。
可是现在,照顾我们的人由蒋姚代替。
她只是大手一挥,给足了充饭卡的钱并嘱咐我们不要省,长身体该吃就吃。
还刻薄地点评,我们从那三个人身上染了一股穷酸味。
那天冯逍呈砸了车后,一切仿佛都开机重启,我们三个人被拉回五年前的起点,心照不宣地生活在一起。
冯逍呈不说的,我就不问。
我决意要用足够的耐心去等待那个秘密浮出水面。
可我有耐心,不代表我欣然接受。
接受冯逍呈长大后,会对我保守起更多秘密以及隐私的事实。
因此,当我和冯逍呈吃完饭,正回收餐盘时忽然冒出一道淳朴的声音问出这样莽撞又谨慎的问题,我在好奇的同时,也感到不快。
“这位同学,请问你是冯逍呈吗?”
多好笑。
他明明已经拦住冯逍呈,却还追问他是不是冯逍呈。
第25章 为什么?
用餐时间,食堂里有许多声音。
金属餐盘碰撞的声音、谈话声、吞咽声、还有围绕着我和冯逍呈的窃窃私语。
他们应该很好奇。
冯逍呈为什么砸烂蒋姚的车。
而他又是如何与我这个私生子和谐相处,即使面对面坐着,也有胃口下咽的。
这种八卦如同加了辛辣调料的炒冷饭,不新鲜但刺激,以至于他们低声讨论时偶尔会控制不住音量。
我其实并不在意,这是事实啊。
再者我也捂不住所有人的眼睛、嘴巴。
可就在这嘈杂的背景音里,冯逍呈的脸色变得前所未有的阴沉。
似乎较之从前任何一次都要生气一点。
为什么?
我想不明白。
整个用餐过程中,每当我们目光相触,冯逍呈就会立刻别开落在我身上的视线。
眉心拧起,像是恼羞成怒一样。
因此,当一个豆芽菜似的男生出现,唐突而礼貌地问出“这位同学,请问你是冯逍呈吗”时,冯逍呈连“你谁?”这个步骤也省略掉,顺理成章地口出恶言。
“是不是关你屁事,滚远点。”
哪怕从前冯逍呈性格最恶劣的时候,也不会这样无差别攻击。
这时,我才意识到,或许他昨天砸烂的并不仅仅是一辆车。
我不该对警察撒谎。
那个男生将校服穿的呆板又规矩,鼻梁上架了一副眼镜,十足好学生的模样。
闻言,他唇线抿得笔直,不可置信地呆愣了一瞬。
而在这个间隙,冯逍呈已经拽住我离开食堂。
直至半个月后的第一次月考,我成了第二名。
从老师办公室离开时,我再次同那个男生擦肩而过,我听见刚才批评我犯低级错误的数学老师夸奖他。
才知,原来他就是隔壁班的余则,开学摸底考试的年级第二,总分咬我咬得很紧。
他从前的小学在村里,甚至是靠着资助才得以继续运行。
这样艰苦的条件,不难想象余则的聪明和努力。
这一次,他已然超过我。
彼时,余则在食堂拦住冯逍呈那一幕已经被小范围传播开,形成一个离谱却又合理的猜测。
任谁看都是八杆子打不着的两人。
如若不然……余则怎么会认识冯逍呈?
就连我听了,好笑之余都产生过一瞬间的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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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该不会真是爸爸另一个儿子吧?”
睡前,当冯逍呈听到我拿这个问题来烦他时,头也不抬地嗤了一声,“这种屁话你也信?”
我当然不信。
“我只是好奇,假设他真的是冯曜观的儿子,你就又多一个弟弟,你什么感觉?”说话的时候,我自然的坐到他床上,不错眼地看对面沙发上的冯逍呈。
他翻漫画的手停顿住,几乎是脱口而出,“看来小时候挨的打你是一顿没记住。”
闻言我忍不住笑。
笑自己问了个白痴问题。
冯逍呈虽然经常冲在替我打架的最前线,为我出头。
可这不妨碍他依旧讨厌拖油瓶、小野种。
他从未忘记我是谁。
哪怕在我一声声的“哥哥”中成为我的哥哥,我依旧是个私生子。
冯逍呈向来分得很清楚。他只是逐渐长大,学会克制,不再迁怒我罢了。
再来一个,也没区别。
待我回神,就看到冯逍呈已经放下漫画,敛眉注视着我。我读不懂他此刻的眼神,只听见他对我说:“我不是你哥。”
冯逍呈垂眸抹了一把脸,起身将我从他床上拎起来,“所以你别想往我床上赖,回去睡。”
冯逍呈经常这样,让我爬远点,滚远点,别粘着他。
因此我并不放在心上,注意力全然被他后半句话吸引,当即垮了脸,“为什么?”
自从砸车那晚开始,冯逍呈就不再允许我跟他一起睡。哪怕我半夜抽筋单脚跳到他房门口,哼哼唧唧地磨,他也不放我进去。
此时,他单手合扣住我的两只手腕,像绑架犯拖人质一样把我拽到门口。
我被扔出去后依旧垂死挣扎,那手指头挡住门框,“我今晚要睡在这儿。”
“最后一次。”我一本正经地试图说服他,“做人有始有终,我得跟你的床好好告别一下……”
“要最后再睡一次,才能说再见。”
冯逍呈微微仰起头,避开我的笑,翻了个白眼,而后无奈又倦然地松开门。
就在我钻进房间扑到床上那一刻,冯逍呈也将房门关住。
他站在他的房间之外对我说:“好好告。”
“没人打扰你。”
隔着厚实的门板,我看不见冯逍呈,他也看不见我。
是以我的嘴角向下撇,闷闷地“哦”了一声。
好吧。至少以后,不需要再半夜费劲绷紧足弓,引导小腿抽筋了。
怪累的,也是真疼。
我躺在冯逍呈的枕头上,扯过他的凉被盖上,面无表情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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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当蒋姚敲响隔壁我的房间时我已经起床了。
我打开冯逍呈房间的门,正好迎面遇见蒋姚,“阿姨好。”
她似乎打算过来叫冯逍呈起床,却倏然看到我,表情空白了一瞬。
蒋姚站在门前,对我端起笑脸,目光却越过我飘进房间,半真半假地嗔怪起来,“起得那么早啊,不像冯逍呈,总也喊不起来……”
这些天,我已经习惯蒋姚扮演的妈妈。
就算我不喜欢,她大概也不会疲倦。
蒋姚每天晚上都给我和冯逍呈准备宵夜,哪怕宵夜纹丝不动,她照旧能面不改色地把它们原封不动地摆到转天早上的餐桌上,再自如地招呼我和冯逍呈过去吃早餐。
我写作业的时间她习惯敷着面膜在楼下客厅看电视,声音很大。
她还喜欢在家穿高跟鞋,走路时把每个角落都踩响。
即使没有人需要她叫醒,也坚持去每个人的门前敲门。
哪怕冯逍呈对她没有好脸色,她依旧笑脸相迎。我能感受到蒋姚浮于表面的愉悦。
裹挟着报复的快意。
为什么呢?
冯逍呈蓦地拉开我房间的门,从里面走出来,看到我被蒋姚堵在他房门口,当即无语地皱了皱眉。
待他看清蒋姚往里张望探寻的姿态后,面孔上便卸去所有表情,只冷笑了声,“蒋姚,你在找什么?”
这是蒋姚回来后,他首次直呼其名。
先前就算不叫妈妈,他也没有直接喊名字。
我读不懂冯逍呈眼底隐忍的情绪。
但我有种预感,他即将打破它们,踩碎它们。鼓胀饱满的情绪,总会在某个时刻得到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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