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忽然出现的,一个无动机的路人,站在那里,当你摔跤时他或许会好心拉你一把,也可能狠狠踹你一脚。
所以……余则为什么会对我摊牌呢?
但当下什么也未发生,反倒是我仅凭借虚无缥缈的感觉臆测他,自然越想越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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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什么?饭不好好吃。”
我想得出神,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一跳,抬头,发现整个圆桌的学生都望着这边。
以往都是奶奶给我单独留出饭菜,但因为上午发生的不愉快我自觉回避,往冯逍呈一侧插了个座位,和大家一起吃,一时倒有些不适应。
我呆了下,旋即条件反射地低下头乖乖吃饭,心下诧异。
冯逍呈的语气简直像在训斥挑食不好好吃饭的小辈,想到昨晚发生的事情,他这种态度简直坦然到诡异。顿了顿,我更从方才众人的眼神中又品出几分别的意味,不像在饭桌上凑热闹,倒像是……
几息后,我骤然又抬起头,这才确认,大家神情遮掩又难掩好奇,看的不是我,而是我身旁的冯逍呈以及他身侧的桑节。
我心中闪过一些念头,在未成型之际又被天边一道闷雷打散。
下雨了。
毫无预兆,外面陡然降下一场不分你我的大雨。
当即就有学生惊呼,从座位上站起,也有动作迅速的已经跑出餐厅,打伞,扎进雨布中,“我的颜料!我的纸!我的小马扎!”
小徐的声音追在后面,“早饭的时候我就说今天有雷阵雨,叮嘱你们休息的时候一定要安置好画具,一个个都不肯听我说完……现在好了,到时交不齐画可别怪雨太大。”
他嘴里念叨着,还是走出餐厅,撑伞跟几个女生一齐出去了。餐厅霎时就空了一半,冯逍呈也起身,问:“还有谁要出去?”
桑节和两个女生在这时站起来。
聂齐齐出声喊住桑节,起身要帮她去拿,被拒绝了,只好和剩下的人一起目送他们离开。他们还未走远,其余男生便一齐喝了声倒彩,眼珠子在聂齐齐身上乱砸。他也不恼,仍望着门口,冷不丁侧脸环视一周,开口“汪”了一声。
几人瞬时便噤声。
见状,聂齐齐哈哈大笑起来,和着窗外的风声,雨声。
雨太大,掀起一阵潮湿阴冷的风飘进窗里。
我顿时感觉到了冷。
好一会,小徐领着几个女生回来后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返回。有人将画具存放在淋不到雨的地方,也有人直接带着全副身家回了农家乐。又过了许久,人差多都回来了。
但冯逍呈和三个女生还没回来。
正当小徐在餐厅里边喝姜汤边念叨着要出去找找,我看到两个女生同撑一把大伞进门,小声交谈着路过我。
“我就说,她们昨晚看见的另一个人是桑节吧?你还不信……当时一起玩游戏的时候她就不对劲……简直要亲上去了好吗,后面她肯定借着酒劲找冯逍呈告白去了!昨晚她是不是很晚才回的房间……”
“啊?所以你刚才那么急,是故意把我拉走的。”
“不然留你一个人当电灯泡呀?”
“啧,不能够吧……他可是助教啊……这、那聂齐齐不得气死。”
“有没有冯逍呈他都追不到,他那是舔狗吗?是每个人都舔一口吧,但凡长得好看,哪个他不撩一下?只不过桑节最漂亮,他最上心而已。昨天下午,他不是还帮你提东西了。”
“那你还动不动找他帮你改画。”
“为什么不能找?他就是画得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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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势渐收,几乎变成了雨丝。
我出门时仍打了一把伞,好像只有躲在伞骨撑起的一方空间内才暂时获得安全。
按照女生指的路线走,一路上我没有遇见任何人,七拐八弯,来到一处青砖小瓦的老房子,木门是坏的,半敞着。
我停下脚步,收起伞,里面传来冯逍呈的声音。
“昨晚是你吗?我是第一次喝酒,尝了才知道自己酒量那么差,早上起来就记不清了,但是我听到他们的议论了,所以,昨晚……是你吗?”
他问了两遍。
一直没有人作答。
我往里又走了几步,跨过门槛,看到被院墙遮挡的两人。冯逍呈背对着我,桑节虽然高挑,依旧被他高大的身型遮挡。
静了会,她仍旧是不说话,他便善解人意地再次开口,“你喜欢我?”
昨天他吻我,今天他问她。
我闭了闭眼,忍住心中在这一刻因为这个问题生出的情绪。因为我不但说了喜欢,还说他可以忘掉那一切。
下一刻,这种忍耐就变得十分可笑。冯逍呈在等同于默认的沉默中说:“那就试试。”
我一下就愤怒起来。
喉咙发麻,鼻尖也感受到一阵止不住的酸涩。
我再一次体会到幼时被冯逍呈气得发抖又发软的感觉。不同的是,那时我拿拖鞋砸中他的后脑勺,生气地表态,“我讨厌你,再也不喜欢你了!”
此刻却无法也不舍得说出口。
思及此,便愈加难受,寒毛炸起,情绪也因为恼恨,无法控制了。
我掂了掂手中分量不轻的折叠伞,往前走了几步,将伞翼绑好,握紧。然后才在桑节诧异、惊恐的注视下,把伞向他掷过去。
伞砸到他,落到地上,滚了滚,被长满青苔的石头拦住。
冯逍呈小时候就偶尔没有痛觉,如今依旧没有,被坚硬的伞柄砸中后脑勺却连头也未回。原地等了几秒,他还是没回头。
飘在面孔上的细雨终于汇聚出一滴完整的雨水,顺着我的脸颊往下滑。
他知道是我。
我慢慢冷静了一点。
昨晚种种细节以及吃饭时冯逍呈的态度在我脑海中闪回,我感觉神经忽然被刺了一下。
他可以记得,可以忘记,也可以假装忘记,主动权在他。明明可以直接拒绝我,所以他是害怕我被拒绝我以后仍不知廉耻地纠缠他吗?
还是他真的喜欢桑节。
那他会用昨晚吻过我的那张嘴说喜欢她吗?
我忽然觉得很可笑,原来他才是他口中轻佻、迷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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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老房子离开,没走几步,我就碰到了聂齐齐,他看到我便问:“你有看到桑节吗?”
“没有。”
“没有。”他重复了一遍,忽然挡住我的去路,“那你刚才往那干嘛去了?那院子是我们几个画画的地方,你又不是我们画室的人。”
停下脚步,混沌乱流的思绪也一个急刹,猛地沉淀下来。
粉色的头发亮得扎眼,我看什么都不顺眼,盯了他片刻,冷不丁问:“他们都说你是桑节的舔狗,你是吗?”
他皱眉,表情不见得有多生气,但翻了个白眼。
“哥想舔就舔,怎么,你想找我取经啊?”
我摇了摇头,“我就是想告诉你,她就在那儿,你现在跑着去,还赶得及给她当花童送戒指,然后在她说我愿意的时候热烈鼓掌。”
聂齐齐没走。
就在我以为他会动手打我时,他反而皱眉凝神开始打量我。
在他直白的目光中我收起最后一点多余的情绪,然后就想起那把趟在地上无人问津的伞,于是我又说:“对了,我的伞落在那儿了,你可以帮我带回来吗?”
“……桑节和冯逍呈……你喜欢哪个?”
“不行就算了。”
“还是说,你看上我了?”
“……”
回到农家乐,雨已经彻底停了,走进院子时我甚至闻到一股雨后特有的新鲜气味。
有学生在走廊上扎堆聊天,也有人坐在小马扎上,腿上放着速写板,望着某处落笔……每一个人都忙碌。
我想起曾经被蒋姚和冯逍呈夹在中间却又排除在外,可有可无的生活,乍然醒悟我的自作多情。原本我以为,冯逍呈带我来这里,是不愿意低头又想和好,才恶劣地逼我主动服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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