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余则依旧站的笔直,声音细弱但坚定,“我不追究。”略一顿,“只要报销我的医药费就好了。”
此话一出,两位班主任以及几个同学皆变了表情。
宽容大度的话从最不该的人嘴巴里跳出来。
便显得软弱,别有用心。
老民警调解纠纷见识得多,旋即露出了然的表情,也顺着话头接过,将事件踢回来,“小孩子打架么多大点事?道个歉写个检讨,医药费、营养费到位,把赔偿协商好就行,何必到派出所跑一趟……这一旦立案,拘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啊。”
他说着,扭头看我,“报警也不是报着好玩儿的。”
出这一趟警,他大概很不满。
短短几句话,其他人的视线又在我脸上飘荡了一个来回。
我看到门外窃窃私语的陌生学生,办公室其他老师惊奇的打量。
他们大概因此重新认识了我,以至于都换上一种全然不同于往日的神色。
我索性掀开眼睫,坦然地直视每一道目光。但不包括冯逍呈。
他果然不意外,连眼睫都懒得颤动一下。
这时,我莫名其妙地想起赵子怡接过我递还的电话后,欲言又止,然后毫不遮掩的疑惑。
“邱寄,你们家……该不会真有财产等着你和你哥竞争继承吧?”
……
冯逍呈不知何时倚靠到办公桌上,盘着手,直到将热闹瞧够了才施施然开口,“为什么不去?”
“谁要跟他和解?道歉、检讨我可没答应,您替我写吗?”
他斜了眼沉默的年轻民警。
下一瞬,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拿起办公桌上的茶杯倒在桌面上。
茶水一滴不剩地倒在笔记本的键盘上,显示着课件的屏幕瞬时就黑了。
视线触及班主任黑如锅底的面容,我同时也听见有学生倒吸一口凉气,情不自禁地惊叹出声,“牛逼。”
-
在冯逍呈被带走拘留44小时后,蒋姚来了。
她终于带着冯逍呈出现在学校。
赔偿老师的笔记本电脑,也给了余则一笔支付皮外伤绰绰有余的医药费。
蒋姚袅袅婷婷,踩着尖刀似得漆皮细跟鞋,踏过教学楼的瓷砖,看似大方得体地处理好冯逍呈留下的烂摊子。
直至她双手握住方向盘,穿着八厘米的高跟鞋,不顾校门口车来车往的路况,将油门踩到底时,我才得以窥见她的隐怒。
怒火将她精致的妆面都化作粉末,露出疲惫面具下的云诡波谲。
冯逍呈坐在副驾上,是截然相反的神色。胜卷在握。
他满意地看向她,终于宛若真心地喊了蒋姚一声“妈妈”。
冯逍呈这一声太过于真情实感,在车厢三个人都心知肚明的前提下,我依旧抖落一身鸡皮疙瘩。
夏夜的风过于冷了。
抬眼,恰好撞见冯逍呈照在内后视镜上的眼睛。
不知他守株待兔了多久,却在触及我猛然收缩的瞳孔后又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车辆还是安全地抵达了。
蒋姚冷着嗓子让我下车打开大铁门。
我下车关上车门,车窗旋即升上去。在它们严丝合缝之前,我听见蒋姚说:“小贱种,你满意了?”
将左右两扇铁门都打开后,我回望了一眼蒋姚的新车。一辆纯白色的越野。
它被笼在昏黄的路灯下,依旧在深深夜色中显出莹白的光。
这大概是我的错觉。
从昨天到今天的一切都太过于戏剧化,使人恍惚。
心中的疑惑也越发大。
我无法琢磨冯逍呈和蒋姚在我意料之外的情绪。它们或许都围绕着那个秘密,在瞬息万变。
只有我是被排除在外的人。一无所知,无从得知。
我没有多余地去询问陈其翘、瞿克、苑野中的任何一个人。
显而易见,他们面对我只会践行沉默是金的原则。我没有忘记当时就是瞿克将我带离现场。
况且,自那天起,我就没有再见他们了。
我独自一人回到房间。
直至刷完一套竞赛题,冯逍呈也没有找过来算账。
当夜。
入睡没多久,我便感受到一阵短促的窒息。
我才明白,那一口气松得太早。
那双扼住我咽喉的手掌出现得猝不及防,又迅速松开,以至于我根本来不及体会濒死的恐惧。
也或许,是因为在我大口呼吸时鼻腔适时地大量涌入一股熟悉的味道。
它来自冯逍呈。
而冯逍呈松手后则凑到我耳边,阴测测地问:“邱寄,你是不是想死?”
我从睡意中彻底醒神。
可是冯逍呈似乎不需要我回答,他一反常态的,坚定地掀开我身上的凉被,在床的一侧躺下。
“好累……”声音困倦又清晰。
话音一转,又仿佛已经毫无芥蒂地,“不过,派出所是个好地方。”
第27章 躲开那片月光(修)
经验告诉我,应该躺平装死。尤其在冯逍呈如此反常的时候。
但我还是从床上坐起来,低头不解地望向他。
床边的窗子洞开,没有风,却吹进来一片月光。不偏不倚地洒落在他的眉弓和鼻梁骨上。
冯逍呈掀开眼皮,侧脸,躲开那片月光。
似乎在看我,又好像没有。
“冯逍呈。”
“干嘛。”
……
不是不愿意跟我一起睡吗?现在躺在这里算什么?
为什么要打余则?
他和蒋姚在派出所里又发生了什么?
众多疑问在我脑子里滚动了无数个来回。
可是阴影使他锋锐的棱角变得模糊无害。以至于我胆子越发大,高效地将所有问题汇成一句话,“你是不是有病?”
此时,我可以肯定,冯逍呈将视线落到我脸上了。
他沉默。
我别回头,手指不自觉在薄薄的凉被上抠来抠去,忐忑地等待暴风雨。
良久,身侧只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冯逍呈竟然将我晾在一旁,睡了。
我松一口气的同时略不甘心,无声地张了张口,想伸手将他推醒。但指尖触及他手臂后又忍不住收回。
蒋姚一开始态度十分坚决,拒绝去派出所丢人现眼。因而将冯逍呈丢在派出所不管不顾将近两天。
这两天他怎么吃饭,怎么休息?
任他怎么嘴硬,派出所也不是好玩的地方。
抿了抿唇,我伸手给自己和冯逍呈盖好被子。被子是单人的,怎么扯也裹不住两个人。
幸好现在并不冷,我贴着冯逍呈也勉强能把自己盖住
再醒来,我是被打雷的声音吵醒的。大雨倾盆,雷电交加,连房间都被照亮了一瞬。
没想到,暴风雨真的来了。
呼吸间湿热的气息扑到温热的皮肉上。我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鼻尖正抵着冯逍呈的喉结。
想坐起来关窗,又发现自己被冯逍呈抱在怀里。他骨架大,长手长脚,四肢缠在我身上,极紧。
这时,我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冯逍呈把我当被子抱了。
我大概不是被声音吵醒,而是再晚一点,就要被冯逍呈给闷死了。
张口,我欲叫醒冯逍呈。
喉咙却像撒了把盐,干渴,硌得慌。
在昏沉沉睡去的前一秒,我只有一个念头。
好冷。
我被子呢?
由于这场骤降的雨。
十日后,我才结束因扁桃体发炎及重感冒请的病假,回到学校。
此时,围绕我和冯逍呈的流言已经悄然止住。
-
体育课上。
赵子怡下巴朝着不远处一扬,“请问你有什么感想?”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余则正独自在操场角落站着,他身前是三三两两结伴的同学。
看了一会,我挪开视线,“这次月考我估计拿不回第一了。”
那件事似乎对余则没有任何影响,他连体育课都还在背单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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