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冯逍呈更不会惯我。
原本安静吃饭的冯逍呈倏然抬起头,撕咬大饼油条的动作变得很快,一口一口嚼得也用力。
那瞬间我都替他嘴里的食物感觉到疼痛,如果食物也能流泪,大概他吃饭时永远都不需要喝汤了吧。
“你好好吃饭,赶快咽下去,看的人恶心。”他不知什么时候把目光转向我,大人似的斥道。
我不等他话落便开始吞咽,甚至学着他的样子,咬一大口大饼油条,再翻着小白眼往下咽。
这他总该满意了吧?
满不满意的我却没来得及确认,因为蒋姚忽地笑出声,吓了我一跳。
“冯逍呈,没买豆浆吗?小孩嗓子细,你可别噎死他了。”
她不知是何时来的,倚靠在餐厅门框上,指节随意地在门框上敲打,见我直勾勾盯着她,便挑起眉梢,“阿姨好看吗?”
方才我被她吓得呛住,一时有些呆滞,但捧住冯逍呈递过来的豆浆喝了一口后,还是诚实地点头。
“阿姨好看!”
蒋姚今日一改前些天的颓丧,妆容精致衣着讲究。隔着一段距离我都能闻见她身上的香味,清甜又鲜活,不同于往日熏天的酒气。
“你妈妈漂亮,还是我漂亮?”
意识到她像其他无聊的大人一样逗弄我时,我便垂了眼,嘟嘴吹了会儿豆浆,才回答,“都漂亮。”
然后就闷头喝豆浆,再不抬头了,但我能感觉到她的目光,始终游离在我和冯逍呈之间。
我没有抬头确认,因为想起了邱令宜。这是一件伤心事。
-
蒋姚这两天不知去了哪儿,心情尤其好。
早饭过后,她竟然开车带我和冯逍呈出门。
公园里,湖面波光粼粼,我们乘坐的天鹅船也摇摇晃晃,晃的人心神松懈。在上面呆了没多久,我便放下往日的拘谨,低头才发现上船时蒋姚买的喂鸭面包还捏在手上。
我朝左右张望。
今天的天气很好,湖面上微风阵阵。
蒋姚和冯逍呈各自蹬着脚边的踏板,视线不约而同地投向湖面。
他们不愧是亲母子,就连肖似的轮廓也默契地在一阵暖风中显得柔和起来。
又同时发现我的注视,齐声发问。
“看什么呢?”
“看屁啊?”
于是我大着胆子指挥他们,“阿姨,我们往那边去好吗?我想喂鸭子。”
无人应答,但船已经有目的地开始拐弯。
我扬起手中的面包,仔细观察路过的鸭群,我要在它们之中挑选一只最美的鸭子。
待我磨磨唧唧用选美的架势喂完了鸭子,脸蛋也热的通红。
太阳不知不觉就挂到头顶上方,赫赫炎炎。
蒋姚从她的手提包里拿出纸巾递给我,甚至亲自拿起一张,将冯逍呈额头上的热汗擦净。
“是不是太晒了?”
她笑着问我们,声音又轻又柔,每一个字都好像一片透明的羽毛。
我猜,有一片也落到了冯逍呈的心上,因为我看见他嘴角细微地弯起来,看似冷淡地“嗯”了一声。
他大概以为没人能发觉。
可经过这半月的相处,分辨他的脸色已经成为我的习惯
午饭时,我连喝几口冰可乐,脸还是忍不住发烫。
既是热的,也难为情,还有一点懊恼。
不知不觉喂了一上午的鸭子,实在有些……得意忘形。
即使下午蒋姚依旧带我们在外面玩,还给我和冯逍呈在商场里买了几身新衣服,我也没能减少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
以是,临睡前我想了又想,还是从床上爬起来,轻手轻脚地出门。才打开门,便看见冯逍呈保持着开门的动作正对着我。
他抿了抿唇,随即啪地一声将门甩上。
我耸耸肩,还是敲开蒋姚的房间。她正倚靠在沙发里,看见我便迅速将手中的香烟摁灭,冲我招手。
穿过烟雾靠近,是她悲伤且平静冷漠的面孔。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受。或许她对背叛自己的丈夫仍有感情,也可能在哀伤已经成为植物人的情人。
我没有问,只是提起嘴角,冲她甜甜地笑起来,“阿姨,今天我好开心,谢谢你。”
“下次我们还能一起出去玩吗?”
-
翌日,一阵大力的推搡惊醒我。
我睁开眼。
在梦里也没有等到蒋姚的回答,因为冯逍呈的打扰,她甚至没来得及像昨晚那样对我温柔地笑。
我不想哭的。
可等反应过来,冯逍呈已经随手抓起我刚换下的睡衣,满脸暴躁地按在我脸上,胡乱擦了一通。
“不准哭!”
他的声音阴沉无比。
手上的力道也不像擦眼泪,倒像在刮墙皮。
等我将眼泪憋回去,洗漱完,他又坐在我床边不说话了,看也不看我,但杀气很足。因此不用他多说,我也知道在他起身时乖乖跟在后面。
出门前,我留意到车库里蒋姚的车又消失了。这次不知她几天能回。
冯逍呈像血管中埋了炸药的战士,蠢蠢欲动,不知疲倦。我想出声抱怨又不敢挑战此刻的他,只得忍了。
在我体力即将透支时,冯逍呈终于在一个紧锁的工厂门口停下。
我不明所以,抬头看他。
又见冯逍呈微仰起头,目光转向一张被撕毁的公告。他做了个深呼吸,才伸出手指,恐怕那半张纸上剩余的字会长出翅膀飞走似的,用他的食指戳着,一个字一个字看。
这如临大敌的模样勾起我的好奇。
于是我踮起脚尖,凑过去,上面只剩“工厂转”“联系人““蒋女”“联系电”这些字,实在拼凑不出什么信息来。
我还没问这是什么,旁边的冯逍呈猛然抬脚,重重的地踹在这扇大门上。暴力十足。
铁门发出一阵阵嗡鸣声,因为他在不停地踹,甚至捡起地上的石头往里面,往门口保安室玻璃上砸。
他是不是疯了呀?
还是他太想冯曜观,想进去陪他。同我不一样,他似乎跟冯曜观的感情很好。
那么待会儿里面出来抓人时,我应该拔腿就跑,还是留下来指认,助他一臂之力?
我跟着那扇门一起颤抖。
胡思乱想之际,身体已经自发地同他保持起五米远的安全距离。
这时,他正好瞥过来。我看见他的眉心一点一点蹙起来……
安全距离一点也不安全!
他把我掼倒在地上,手臂横在我的锁骨、咽喉处,像只小疯狗一样压在我身上。
“小杂种!”
“干嘛,你要跑啊?蒋姚卷钱跑路你也想有样学样?小野种……他妈就算要上街讨饭,我也打断你的腿,拴着一起去!”
第3章 乳牙
冯逍呈疯了。他好恐怖。
我张嘴想尖叫,想说话,想解释,想提问,也想哭,可冯逍呈捂住了我的嘴巴。
“闭嘴!”他不听。
他的嘴脸极其恶毒,“你个傻逼昨晚找蒋姚干嘛去了?去讨好她是吧。”
“你以为她真的接受你,要带着你过日子了吗?其实她看见你就恶心就讨厌,昨天装成那样就是为了现在好耍着你玩!”
“她走了。她连我都不要,你又算什么东西?”
“你还傻不拉叽去感谢她?”冯逍呈好像气得快要爆炸了,可他的声音越来越轻,逐渐染上哭腔。
我不敢睁眼确认。
也无暇顾及他怎么知道我昨晚找蒋姚的目的。
耳边依旧是他断断续续的声音,“蒋姚跑了……带走所有钱,连厂子都不声不响地卖了,我还以为、还以为……”
“……犯的哪门子贱!软骨头。”
冯逍呈真的很会骂人,但在被骂哭之前,我先感觉到他的眼泪。好大一颗,沉甸甸地砸下来。直至它砸到脸颊上,我才从变故中稍缓过神。
是他先哭的。
这滴热泪赋予我勇气,睁开眼,看见他的眼泪,直视他此刻的软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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