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从冯曜观口中我时常听到他,冯曜观并不避讳提起任何人,甚至提及霍熄面色也如常。
我才知道从前冯逍呈真的很喜欢追在霍熄屁股后面喊叔叔,他十分信赖当时还像个正常人的霍熄。这使我想起在病房门口听到过霍熄似假非假的抱怨——
“我没有想过小时候追在我屁股后面喊叔叔的小孩会给我扣那么大一顶帽子。强奸?哈,你故意的。”
原来他们隐藏的血缘纽带之上曾建立起亲密的关系。
所以,冯逍呈选择离开,是因为他们悄悄和好了吗?我不知道。
这种想法本身便有点白痴,他们又不是打了一架导致感情破裂的好朋友,怎么可能轻易修复关系……因此,我始终不明白冯逍呈为什么要离开,想到最后,似乎答案只有一个。
他要避开我。
每当得出这个结论,我便会想,我应该减少每天想起冯逍呈的次数。
-
一切按部就班。
只有这晚,冯曜观忽然来到我的学校。
原先我是不知道的,毕竟他来时并没有告诉我,但他就站在教室后门外,此时正值晚自习放学,很快就有同学注意到他。
待我察觉到时,赵子怡已经在同他说话了,冷不丁侧头对上我的眼睛,她愣了一下,挪开视线转同冯曜观说话。
“叔叔,邱寄出来了。”
冯曜观也回头看我一眼,然后转回去对赵子怡说了些什么。
我没能听清,只看见赵子怡眼睛弯了一下,像是很开心的样子,可等我走近,她的表情已经收回去,自然地同冯曜观说了声“叔叔再见”,便离开。
回家路上,冯曜观提及赵子怡时我顿了一下,随即意识到他应该才见过我们班主任。
这段时间,班主任明显注意到我们几人之间的异样,偶尔课堂上会玩笑试探几句,试图根据周围人的反应来判断。
班里自然没有人清楚。
陪赵子怡过生日的都是别班同学,且嘴莫名其妙严实,大概是因为他们被章昆叮嘱过,年级里并没有人传有关那晚发生过的事情。
是以,班主任始终不清楚确切的原因,只是猜测我状态悬浮,成绩跳水的原因同赵子怡有一点关系,毕竟我从没有拉下过年级前三,这次直接跳到十名开外,可是赵子怡和章昆的成绩并没有被影响,甚至是提高了的。
班主任按兵不动地观察了一阵,还是打算从我入手,毕竟明面上被影响的人只有我。
成绩下降,我一点也不意外,上次月考结束后我大概就知道结果了,因为我在考试全程都感到很厌倦,看到熟悉的题型也是只有脑子习惯性地动,手却倦怠起来。而对于这种惯性,我也感到厌烦。
不能说厌学,我只是有点累。
可是有关被班主任叫家长的事情我并没有和冯曜观提及过。
只能是冯逍呈告诉他的。
冯曜观似乎猜到我在想什么,“那天哥哥接我回家,顺便也把有关你的事情都跟我交接过了……”
冯曜观还说了些什么我没有再听进去,大概是一些感概,因为现在冯逍呈和幼时混世小魔王的模样天差地别。
我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因为他欺负我的时候你没有看见,冷风中让我罚站代替光屁股雕像浇水的时候你不在,小学那几年用武力威胁我模仿他字迹给他写作业时你不在,放学后拽着我去打游戏结果忘记吃饭时间把我饿到低血糖晕倒你也不在……最后我想,其实冯逍呈很少主动在外面惹事。
他只欺负我。
我面上不显地应声,心里闷闷的,忍不住又想,冯逍呈好烦。
他有时间管这些琐碎的事情,却不肯等到我回家吗?
想到冯逍呈,我不禁又想到与他有关的许多,恍然发觉,其实只要分开足够久,我竟然也可以想不起他的模样。
无数场景中,冯逍呈的面孔像是蒙了一层雾气,模糊不清。
我不知道这种变化算好还是坏,微微低下头,原本流动的情绪逐渐凝固起来,回神时,冯曜观已经停下脚步,他侧过脸认真地看向我,表情没有什么波动,难以揣测。
我想不到他会和我说什么,聊我退步的成绩吗?还是不正常的学习状态?
都不是。
他只是要我陪他去吃夜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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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进了家面店,点了两碗刀削面并一些卤味,冯曜观全程没有出声,直至饭后才开口,“这些年会想她吗?”
我懵了一会儿,有些惊讶于从他口中听到这个问题。
谁?
邱令宜吗?
我没有回话,稍显疑惑地歪了下头,不太懂他问这个问题的原因。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停顿令他解读出答案,冯曜观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冷不丁又问我,“邱邱,你想见她吗?你妈妈。”
我还是没有说话,脑子空白一瞬,不会转了。
我想见她吗?
我问自己,问不出答案。
冯曜观安静地看着我,将晚上同班主任沟通的结果告诉我。
果然班主任怀疑我和赵子怡发生过什么,担心影响学习,却苦于没有任何证据,只能敲敲边鼓。
最重要的是,他认为我这个人没有清晰的目标,没有坚定的方向,仅仅因为有能力才考得足够好,一旦察觉到迷茫停下来,很容易跑不起来,在全员冲刺的阶段被赶超。
而我现在便有这种苗头。
是这样吗。
我隐隐有些怀疑。
难道考高分争第一次不能算作是目标吗?
我没有纠结太久,转而想到冯曜观提起邱令宜的目的,他是也感觉到棘手,所以想将家长的责任再交接给邱令宜吗?他们一直还有联系?
我垂眼,眨眼,还是没有说话。
“你们班主任建议家长多和你沟通,但我想……我的情况恐怕没有办法给你好的引导。”冯曜观一顿,低声道:“其实我青少年时期没有经历过什么选择,从小耳濡目染,长大了就是自然而然跟着父母的脚步往前走。”
“如果你实在没有方向,或许可以尝试着看一看你妈妈走过来的路,那条路很长,有足够多的时间用来拐弯。”
说到这里,他若有所思地笑了,“我现在就正在学习如何拐弯。”话里有几分怪异,却也算贴切,入狱出狱都可以算作他的人生拐点。
我微微张开嘴,对上他带着笑意的眼睛,有些惊讶于他没掩饰便流露出的傲慢,可他接下来出口的话却显得十分平易近人,“所以,其实人生的容错率真的比想象中要高许多,不必要太多顾虑……但是,邱邱,你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对吗?”
我没有想太多,下意识便点头,待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我有些懊恼地抿起唇。
这实在太像对他投诚了。
所以迫不及待地想要证明自己是听话听劝的好孩子。
我以为接下来他会顺理成章地告知我邱令宜的近况,可是并没有,他闭口不再谈及她,转而聊起其他事情。我想,他大约在等我表态,主动询问。
犹豫片刻,正好服务员过来收拾桌子,我于是闭上嘴,起身去收银台扫码付款。
冯曜观现在没有工作,没有存款,比我还要穷,甚至需要问我拿生活费买菜。他第一次自然地提起时我愣住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到现在,却逐渐有点适应这种在家庭中买单的角色。
从前,都是冯逍呈负责日常开销,每个月甚至会固定给我发零用钱……意识到自己又想起冯逍呈,我内心生出一点迷茫。
重新想起冯曜观那个问题——什么事情最重要?
最想要的,最需要的。
可是,如果很想要却无法得到……那么这件事也变得不重要。因为它在消耗我。
所以,最重要的是我啊。
-
这种极其自我的认知令人如鲠在喉。
我沉默了一路,期间冯曜观也没有再开口,直至我远远看到家门前的两个人影,然后才听到属于冯曜观的声音——
他极轻地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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