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说要和别人试试。
方才我站在两人身后就像个透明人,无法打扰到他们。
此刻走进院子,依旧是透明的。越看越清醒,越冷静,思维更加抽离,我又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躁不安。
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冯逍呈带我来的。
在我出神的时候,老板娘拎着垃圾桶从厨房走出来,看到我便招手,“来,小邱,帮我扔一下垃圾,阿姨谢谢你啊,奶奶吃完饭就去屋里躺着了,我碗还没洗完……”
她忽然停下嘴里的抱怨,抬起头看我。
目光在垃圾桶上停顿片刻,我重新抬起脸,当即做了一个决定。
“阿姨,我有事现在就要回家了,恐怕没有时间替你倒垃圾。”我看了一眼停在车库里的电动三轮车,“我想去车站,但这边打不到车,您现在可以送我过去吗?”
“我送你?我哪有时间送你,车子也没充电,走不了。再说你忽然要走,你们老师能同意啊?”
“好吧。”一顿,我叹息一声,“其实我也没那么急,只是担心奶奶看到我,联想到她的外孙会伤心,或许我还是应该留下来找老板聊聊天,顺便问问他奶奶的情况。”
“……”闻言,老板娘放下手中的垃圾桶。
“你、你这孩子真是个急性子……一分钟也等不了,行行行,这就送你走,既然你有急事就不要耽搁,赶紧走。”
最后老板娘用她没充电的三轮车把我送到了车站。
一路上颠颠簸簸,高频次的抖动使我不禁怀疑这是一辆拖拉机。待下车时,脸颊上的肉都被震麻了。
忍了忍,还是麻,甚至痒,我不禁双手抬起,揉了揉脸。
“谢谢阿姨,您回吧,路上注意安全。”
我下车时老板娘简直如释重负,仿佛送走一颗定时炸弹。我下车后她却不急着走了,从三轮车角落上拿起一把伞递出来,“这雨下午肯定还得下,你带上,省得下车还要淋雨找地方买伞。”
我面无表情,内心在一瞬间充满了尴尬和难堪。
不能再更清楚地意识到,自走出那座青砖小瓦的老房子,我一直像只抽疯的狗……逮谁咬谁。极度清醒、活跃、抽离的思维困在安静的躯体里审视一切,使我变得很刻薄。
我离开时,甚至没有同小徐老师告别,既没有礼貌又莫名其妙。
终于感受到无法抑制的沮丧,我忍不住含泪,低下头,接过老板娘手中的伞,“谢谢”两个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我心中晃过赵子怡对我说过的话——
“你的自私冷漠真是让人惊叹。”
“你最好不要喜欢上任何人,如果有,那一定是你的灾难。”
“邱寄,这是忠告。”
它们仅仅浮现了片刻,又被其他念头淹没。
那不是我的错。
我心想。
转身的时候我又想,是冯逍呈太糟糕,所以喜欢他也很糟糕。但下一次,一定不会这样糟。
-
然而等我买好下午唯一一趟开往屈苹县班车的余票后,我还是在狭小的候车室里找到一处没有人的角落,捂住脸哭了一会儿。
我不觉得自己应该为单方面失恋这件小事难过。
但哭并不是一件丢脸的事情,我有权利在任意的地方掉眼泪。前提是,这两件事一起发生时不该有任何一位熟悉剧情的观众出现。
即使他出现了,也应当知趣,离我远一点。而不是若无其事地靠近我,同我打招呼。
“好巧,又见面了。”
第58章 爱欲之人
我抬起脸,面无表情地望向余则。
很奇怪。
因为我发觉,当和冯逍呈没有可能性后,我对余则的那种戒备也随之淡化。这大概是因为,从前他每次出现都和冯逍呈有关联。
我忽然就很想问他一个问题,但吸了吸鼻子,擦干眼泪,还是忍住了。
“不太巧,明天开学,下午就这一趟班车,就算不在这里,我们也会在学校碰面的。”
“是吗?但是……我以为你会晚几天再返校的,冯逍呈他们画室不是还没离开吗?”
勉强提起的唇角又落下,我抿了抿唇,莫名不太高兴。
他又知道了。
我反应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昨晚你路过的时候看到什么了?”
“你们在干什么,我就看见什么了。”
我不说话,他就说:“你是想问我,当时同路的两个女生看到什么了吧?应该什么也没看到,她们正走过来的时候,冯逍呈已经抱住你了。”一顿,“然后我就拦住她们问路了。”
余则笑了一下,说:“但是我们一起走远以后,其中有个女孩忽然就回头了,那会儿看见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他居然在如实地告知我经过。
我有点困惑。
但不太意外,他好像一直……都是这么直来直去的?
我大概没有控制住表情,使余则误以为我在烦恼。他实事求是地安慰我,“当时天色暗,你哥又挡着你……她们跟你应该不熟吧?或许能认出他,但肯定认不出你,也用不着担心。”
呵。的确没认出来。
想到先前发生的事,我不免被噎了一下,感到一丝难言的憋屈,又不想说话了,
-
待上车后,余则很自然就坐到我旁边,我们谁也没再开口。
不知不觉,车程便过半。
当司机一个急刹将我从小憩中晃醒时,我发现脑子里的那个问题依旧蠢蠢欲动。我偏头看了一眼,余则没有睡,于是我问他,“初中的时候,在食堂,你找冯逍呈想干什么?”
余则思考了几秒,说:“我想看一看,看看可以那样肆意挥霍的小孩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样,有多快乐。”
他语气很认真,其中的情绪也直白,几乎是话落的同时我就想起从老板娘,也就是余则舅妈那里听来的事——
余则他爸是个烂酒鬼,不喝酒的时候人模人样,醉酒了就要打老婆。余则三岁的时候,她妈受不了跑了,就再也没回家。于是小孩就成了他爸发泄不如意的对象,一直到他十岁,他爸有次醉酒后没收住劲,小孩重伤被送到医院。
这时余则外婆就再坐不住了,直接报警,想要变更小孩的监护权,把小孩接过来。原本这件事很容易,可是余则在县城当教师的姑姑不同意,她弟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怎么能落到外姓人的户口本上?她提出由她把小孩接到县城读书,在她身边接受更好的教育。
余则舅舅本来就因为家里条件不好,相不到对象,如果再接一个小孩到身边养,就更没有姑娘愿意嫁了。于是一番纠结后,余则的外婆还是妥协了。
自此,余则便离开村小到县城上了两年小学,中考时转回原籍,因为成绩优异又被县外国语中学录取,也就是余则姑姑任教的私立中学。
后来的事,老板娘也不清楚,只知道余则父亲依旧嗜酒,人却是打不动了。
再则,除节假日外余则也不常回家。
这样长大的小孩,对某种超出认知的事物生出好奇实在很合理。
我骤然明白余则在面对我的伤疤时表现出的感同身受。我感觉到不自在。这种感觉很奇怪,知道,却仍要在他面前表现出应该有的一无所知。
我一时不确定该摆出什么表情面对他。
并且我发现,即便知道他这句话背后承载的不甘和渴望,我依旧无法劝慰他,也不想,我只想反驳他,同他抬杠。
因此我只好保持沉默。
良久,我摇了摇头,还是忍不住纠正:“不对,如果他快乐,一定不是因为钱够花。”
至少,小时候我俩没钱在街上捡瓶子的时候,他指挥一帮小孩,看起来比现在威风、高兴多了。
闻言,余则偏头安静地看我,像是在等我的答案。
被他专注的眼神注视,我骤然感到无语,我可没想同他说那么深,他拿这话来问我,多少有点莫名其妙。可大概是因为被他看见自己的惨样,我不太能立刻冷着脸无视他,况且他看起来很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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