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前,那男人还凑近了打量我,“别说,这小孩长得跟小邱还真有点像,就是太白了,不过……”
他拖长了音,才继续说,“不过这点像你,邱冠以要是早点把你领回家,这么大的小孩儿你也能生出来了……其实,还是更像小邱他姐,要我说,这小孩合该给你们养,有点缘份。”
话落,男人便离开了。
他那种浮头滑脑的语气让我浑身刺挠,有些许的不适应。
但他和冯逍呈的话提醒了我,而我又后知后觉从那两个阿姨的交谈中回味过来。
免不了要胡思乱想。
怀揣着满满一肚子的忧愁心事,晚饭时,我连小半碗饭也吃不下,捧着碗数大米,一颗一颗往嘴里送。
珍桂罕见地没有分出心神照顾我。她喝了几口汤,便借口身体不舒服回房间躺着,留下我和邱冠以在薄薄的折叠桌面上大眼瞪小眼。
邱冠以的眼睛尤其漂亮,瞳仁黑亮,睫毛密实地箍了一圈。此时,半垂着眸子,眼睫低低地压下来,又显得十分严肃,难以琢磨。
我被他盯了几秒,便开始觉得椅子烫屁股,坐不住。我自觉放下筷子,凑到他耳边小声地告状。
等我学完那男人说的话,又将他的体貌特征描述了一遍,邱冠以的脸就彻底沉了下来。
……可他还笑得出。
有点吓人。
-
当晚,我便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邱令宜很生气,拿着教鞭,啪啪地抽打在黑板上,提醒各别学生集中注意力。而我竟然还不悔改,看着窗外走廊上抱着小袜子冲我做鬼脸的冯逍呈直乐。
结果我被她叫起来回答问题,却怎么也挤不出正确答案。
她很生气,罚我把知识点抄写一万遍。
我不停地喊她妈妈,向她认错。
一边哭一边抄,练习本也打湿了,泡得皱巴巴,铅笔一不小心就把纸张给戳破。
……
“邱寄!”
被人叫醒时,我身体还止不住地战栗。
我慌乱地睁开眼睛,立刻便被珍桂抱了个满怀。她拥着我,小声地哄,“乖啊……不怕,妈妈在这儿,我们睡吧……”
床头的台灯被拉开,昏黄的灯光暖融融的铺下来,使人感到安定。
我的脑袋被搁在珍桂的肩膀上,这个位置正好可以看见她身后的邱冠以,他雕塑似的立在床边,面无表情地看着珍桂的背影。她轻柔地拍抚着我,像母亲一样。
那他也想给我当爸爸吗?
还是说,他也觉得我像他姐姐的小孩?
静静的,又被哄了一会,我闭上眼睛。
但我没有被珍桂哄睡,反而逐渐清醒起来。
“叔叔,你真的有个姐姐吗?她叫什么名字?”我冷不丁睁开眼,问出声。
第12章 乖狗狗
说完,我就后悔了,根本不敢看邱冠以的表情。
我迅速闭上眼睛。
然而,当邱冠以真的略过那个问题,回以沉默时,我却有些失落。
我知道,这样的想法很不好。
珍桂并没有像冯逍呈猜测的那样,要我改口,甚至没有问过我的家庭情况以及我为什么在外流浪。她只是把冯逍呈不要的我捡回家,对我好。
是我不想再回到桥洞底下生活……更不想要多余的爸爸、妈妈。
如果邱冠以是我的舅舅就好了。
可没有人回答我。
珍桂拍哄我的手停顿了几秒,才继续动作。
我终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还好我正在装睡,装着装着,就真睡着了。
-
生活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那时我告完状后,邱冠以的表情很难看,我原以为他会做点什么。
可这几日,彩票店里还是风平浪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也没有改变。
寸头男人依旧每天来店里打彩票。
只是每次出现,他的脸上都会多出几道颜色,废话也越来越少。后来基本上只会沉着脸让我机选五注,付了钱接过彩票便走人,决不多留。
而我,看多了珍桂的操作,现在完全可以独立给人出票。至少在那个讨厌的寸头男人来时,珍桂不会阻拦我替她干活。
至于冯逍呈……我许久没有见他了。
其实我悄悄跑到桥洞底下去寻过,可是他不在,小袜子也不在。除去冯逍呈睡觉的纸壳箱,只有流浪汉那堆破铜烂铁摆在哪里。
也只有它们是不会变的。
下午,珍桂又喊我出去玩,她说我该跟同龄的小孩多接触交朋友,正好今天周末,附近的小学生都放假了。
我不想,但我好像没有办法拒绝她。
于是我背上自己的小水壶,出去游荡。
我并不想干站在一旁听那群小孩讨论家庭作业,抱怨学校老师。因此我没有往小孩聚集的地方去,路上遇见的也都是散步遛狗的大爷大妈。
他们身边的狗狗大多都很乖,紧紧跟着主人。
乖狗狗。所以它们都有一个家。
而我没有。
越走心情越低落,不知不觉中我远离人群,来到桥洞附近,怀里还搂了一堆塑料瓶。
我弯腰将几个塑料瓶放到角落,才起身,便听到有人说着话靠近这里。
一直不停说话的是曾经带人堵住我,要我跳水,还同冯逍呈在大街上打过架的光头小孩。
我看着冯逍呈一步一步走近,冷飕飕地问我,“你怎么来了?不是嫌脏吗?”
说后半句话时,他的视线扫过那几个空瓶,唇了动,但没有发出声音。
“我说怎么好久都没看见你弟弟,原来你把他藏在这里呀?”光头小孩在他身后,目光撞到我,尴尬地笑了下,又扭向冯逍呈,“今天如果带上他一起,肯定会有更多人给我们钱的……”
冯逍呈打断他,“你可以走了。”
什么钱?
他们的关系又是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好的?
小光头愣了下,没有多问,“那我就先走,待会儿记得早点来我们院儿里吃饭。既然你不要钱,饭我们肯定管够。”
又瞥了我一眼,“也可以带一个家属,就当是为了上次公园的事道歉。”
他不提还好,说起那件事,我便没有好脸色可以给他。
如果他们不堵我,冯逍呈就不会落水,不会生病,我也不会离开这里。
手不自觉捏住水壶上的背带,攥进手心里,揉了又揉。甚至连那小孩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都没有发觉。
桥洞里只剩下我和冯逍呈。
他看我,又打量压下来的天色,一句话也不多说,就要我回家去。
-
冯逍呈什么也不愿意说,但有人愿意同我讲。
翌日,我没摁住好奇心,找到了光头小孩,将事情原原本本给弄清楚了。
小光头今年十岁,和另外几个堵我的小孩一样,都是在福利院长大的。
说是福利院,其实不过是一个没儿没女的阿婆,拿自己的退休金和积蓄支撑起来的小院。再加上周围居民偶尔的爱心捐赠,勉强也能支撑几个小孩读完九年义务教育的生活费以及学杂费。
直至一个月前,六十五岁的阿婆生病了,浸润性乳腺癌三级。
“如果没有我们,阿婆根本就不会没钱治病……”小光头说着说着便哭了起来,脸颊鼻头眼睛都红彤彤的。
他太伤心,似乎连锃亮的头皮也要染上伤心的颜色。
哽咽了会,继续道:“我们不是故意要欺负你……只是想给冯逍呈点颜色看看……不然、我们…根本打不过他……”
“他太霸道了,一来就警告我们不准跟他抢,我们……”
说到这里,他声音变得小小声,“我们气不过就一起偷袭他,后来就是他偷偷跟踪我们去了市中心……隔天,附近的人都知道我们干的坏事了,黄主任还上门给阿婆告状了……我们以为是他干的,就一直盯着他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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