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巧舍门被推开,没庐赤赞走了出来,拔身立在门边。
郭郁臣搂住刘光,向后一推,二人缩回墙角后面,李谌则是一把搂住刘觞,将人一带,二人藏在假山的凹槽之中,堪堪避过没庐赤赞的视线。
刘觞吓得心脏梆梆直跳,这事情也太刺激了!刘觞拍了拍自己的心口,感觉脖颈边似有若无的吹拂着热气,麻麻的、痒痒的,一下一下,好像小刷子,挠饬着刘觞脆弱的意志。
刘觞尽力撇开头,低声道:“陛下您……您能稍微往后一点儿吗?”
两个人之间几乎没有一丝空隙,刘觞甚至感觉到有什么轻轻蹭着自己,一定是自己的错觉!
李谌却一脸小奶狗的诚恳,甚至歪了歪头,无辜的道:“嘘——阿觞,噤声,小心被发现。”
刘觞:“……”真的蹭到我了!我怀疑天子耍流氓!
没庐赤赞站在门口说了一句什么,很快鱼之舟便走过来,低垂着头应了一声。
李谌低下头来,看着刘觞微微发的耳朵尖儿,故意在他耳边呵了一口热气,翻译道:“没庐赤赞说,他要沐浴就寝。”
很快别馆的仆役将热汤抬入屋舍,鱼之舟本想退下去,没庐赤赞却道:“等等,你留下来侍奉。”
鱼之舟有些迟疑,把头垂得更低,道:“是。”
没庐赤赞进入屋舍,展开双臂,示意鱼之舟给自己褪去衣衫。
鱼之舟跟进来,又低了头,伸手去解没庐赤赞的衣带,但他的手指微微打颤,怎么也解不开。
啪!
一不小心,玉扣还飞了出去,直接砸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小臣该死!”鱼之舟立刻跪在地上请罪。
没庐赤赞居高临下的垂头凝视着鱼之舟,声音冷漠,淡淡的道:“你是来侍奉我的,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还是说……”没庐赤赞矮下身来,单膝点在地上,与鱼之舟平齐,抬起手来抵住他的下巴,迫使鱼之舟抬头,道:“还是说你对我有成见?”
鱼之舟脸色煞白,颤声道:“小臣不敢。”
没庐赤赞欣赏着他的恐惧,玩味的道:“这么多年没见,你竟跑到中原来,还在宫中做了宦官?愈发长本事了。”
鱼之舟喉结艰涩的滚动着,没庐赤赞又道:“你……早就认出我了罢?你也是,虽年长了许多,面容却没怎么改变,我一下便认出了你,还和小时候一样。”
鱼之舟沉默着没有说话。
没庐赤赞宽大的手掌抚摸着鱼之舟的面颊,鱼之舟下意识想要躲避,只是稍微后错了一点,却被没庐赤赞一把强硬的抓回来。
没庐赤赞幽幽的道:“怎么?这些年不见,你我都生疏了,往日里我们可是十足要好的,你一直追在我后面,一刻也不肯离开呢。是不是,我的幺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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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一拍两散,再无瓜葛
鱼之舟是没庐氏的幼子。
那一年没庐氏的族长不知从哪里带回来一个可怜巴巴的小娃儿, 又瘦又小,与没庐氏的孩子都不一样,因为这个小娃的母亲是中原人。
鱼之舟的母亲去世之后, 他就被带回了没庐氏之中, 和哥哥姐姐们一起教养,没有母亲的庇佑,甚至语言不通, 鱼之舟在没庐氏的日子并不好过。
他不像是没庐氏宗长的儿子, 反而像是一个小奴隶,被旁人欺负踢打,饿着肚子, 抱着膝盖,缩在凛冽的寒风之中偷偷抹眼泪。
一抹阴影压在小小的鱼之舟的头顶,鱼之舟下意识的害怕, 紧紧抱住自己的小脑袋, 呜咽的不敢哭出声, 只要他哭的声音稍微大一些,反而会招惹新的一轮毒打。
一只手掌伸到鱼之舟面前,鱼之舟怯生生的抬起头来, 对方的手掌很温暖,轻轻的托起鱼之舟的小脸,温柔的给他擦去面颊上的泪痕。
是一个长相俊美的大哥哥。
大哥哥轻声说了几句什么, 很可惜,鱼之舟语言不通, 什么也没有听懂。
但是小小的鱼之舟可以感觉到, 这个大哥哥说的一定不是谩骂自己的话, 因为那声音太温柔了, 那种缥缈的温柔,自从母亲去世之后,便再也不曾听到。
大哥哥给他擦去泪痕,温柔的将鱼之舟抱起来,让鱼之舟坐在臂腕上,轻轻点了点他的鼻子尖儿,便将人抱走了,带进了温暖的屋舍中,给他披上袍子。
大哥哥给鱼之舟食物吃,给鱼之舟棉衣穿,甚至手把手的教导鱼之舟语言,那是除了母亲之外,最好最好的人。
鱼之舟一度这样以为……
后来鱼之舟知晓了,大哥哥名唤没庐赤赞,正是他的哥哥,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在旁人都叫鱼之舟小野种的时候,大哥哥会轻柔的唤他一声幺弟,伸出温柔的手掌,轻轻的抚摸他的发顶。
那段日子让鱼之舟沉醉,他发现自己又有家了。
只可惜,他的家太脆弱,很快便土崩瓦解,什么也不剩下……
没庐赤赞是没庐氏的嫡系,没庐氏的子弟都以为他风向,大家很快发现没庐赤赞身边跟着一个野孩子,欺负鱼之舟的人没有减少,反而变多了。
很多人都不敢在没庐赤赞面前欺负鱼之舟,但背地里变本加厉起来,他们用火钳子烫鱼之舟的背,将他的食物倒在马粪牛粪里,把鱼之舟踹倒在地上,用驱赶牲畜的鞭子鞭笞他。
那些孩子还会朝大人告状,说鱼之舟招惹他们,这样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
更让鱼之舟难过的是,大哥哥不理会自己了。往日里每日都能看到大哥哥,自己受了伤,被其他孩子欺负了,大哥哥还会温柔的给他上药,安抚他不要伤心。
但渐渐地,大哥哥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鱼之舟受伤之后,再也没有人给他上药。
甚至有一次,鱼之舟被其他孩子踩在地上,用马鞭鞭笞,没庐赤赞正巧路过,他只是朝鱼之舟看了一眼,根本不顾鱼之舟的大声呼救,冷漠的转头离开,越走越远,最后看不到了。
失去了没庐赤赞的庇佑,鱼之舟的日子更是一日不如一日。后来鱼之舟被诬陷偷了没庐赤赞弟弟的财物,抓起来毒打了一阵,就在没庐赤赞的眼皮底下。
没庐赤赞冷漠的眼神,就那样毫无波澜的盯着他,让鱼之舟如坠冰窟,毒打持续了很久很久,久到鱼之舟昏厥了过去,又被疼醒了过来。
鱼之舟伤痕累累,被扔进了羊圈,那天夜里,他终于忍无可忍的逃跑了,带着一身伤痕,没命的往前跑,奔跑在漆黑的夜色中,无论是抬头还是低头,只有一望无际的黑暗。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鱼之舟逃跑的事情被发现,很多人举着火把,执着马鞭到处搜查,似乎要将鱼之舟抓回去。
他躲在草丛中,紧紧捂着自己的嘴巴,清晰的看到没庐赤赞就在队伍之中,他骑着高头大马,身为没庐氏最有潜力的子辈,众星捧月,遥不可及。
没庐赤赞的嗓音低沉冷漠,幽幽的道:“只是一个野种,跑了便跑了,不值得如此劳师动众。”
后来人群散了,鱼之舟跌倒在草丛中,累的几乎昏厥过去,他呆呆的躺着,等体力慢慢恢复,又开始没命的逃跑。
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就在鱼之舟奄奄一息的时候,他被人救了起来,那人正好是个医师,帮鱼之舟包扎了伤口。
那时候鱼之舟还小,却清晰的记得那医师怜悯的眼神,还有幽幽叹气的声音。
医师说,可怜的娃儿,还这么小,便落得了终身残废,唉——
————
“幺弟。”
没庐赤赞的手掌紧紧桎梏着鱼之舟的手臂,不让他躲开,那手掌的温度还和以前一样,却让鱼之舟不寒而栗。
啪!
一声脆响,鱼之舟竟然用尽全力,甩开了没庐赤赞的桎梏。
没庐赤赞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玩味的笑道:“怎么,你长大了,敢忤逆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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