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刮起尘土,卷着一片枯叶落到樊千九的军靴前,他大步一踩,撞翻“施工中”的警示牌,走了进去。
这里刚开工不久,牌楼已然屹立在大门口。
樊千九抬头一看,火就顶起来了。
这不是樊家府邸门口那个牌楼吗!
怎么着,连我家都想搬空了?!要不是郑惑拦着,樊千九差点儿破口大骂。
主殿还在挖地基,两边的附殿已经封顶,殿前有一个用石头围起来不太规则的圆形鱼池。池子占地跟附殿差不多大,走近往下看,蓝绿色的池水清澈见底,却能从池壁的石头、苔藓和水草的层次看出,池子非常深,而且看上去像天然形成的。
郑惑奇怪,步行街的地下怎么会挖出这样的水系。
旁边还有两个池子,但要比这个小得多。他一个个走过去看,池水颜色和深度都相似。
但最让人称奇的并不是水,而是鱼。
池子里有十几条鱼,散发着蓝紫色的荧光,还有几条呈现出金色,游到上面来的时候,郑惑一怔,竟是一张人脸!
他眉头紧蹙,眯起眼睛仔细查看,这才看清楚,原来是鱼背上鳞片的凹凸和深浅,形成了人脸的样子。奇是奇,就是让人不适。那脸像是闭着眼睛,抿起嘴,说不出的一股子邪气。
樊千九并没有注意这些,他像一颗随时会爆的炸弹,等着人生最大的敌人出现。
“这是三目映月。”
一个听不出男女的声音震动着鼓膜,穿透进脑子里。
郑惑抬头一看,从施工的大殿后走出一个人,站在池水的另一边正对着他们。
这人穿着紫色长袍,在空气浑浊、乌里乌涂的青川,婀娜的身影映在眼里是那么清晰。
他一边说,一边轻飘飘地走过来:“当月亮的光芒折射在潭水中,这里就像三只眼睛一样能看清世间万物,鱼儿乘着波光游上月亮,再也不会回来。”
一切装神弄鬼在樊千九面前都是战五渣,他一个阳气十足的无神论者,以打击封建迷信为乐,且打击方法非常愣,直接骂道:“月亮你妈……”
最难听的字还没出来,他突然收了声。
郑惑本来等着听他朗朗上口的低俗桥段,谁成想刚开个头就卡住了,不免看了一眼樊千九,这是突然忌惮起老将军了?
结果就转头的一刹那,看到樊千九面色发红、眼睛发直、薄唇微张、迅速拉了拉垮着的军装领子,虽然这一动作对改善他的外形毫无帮助。
郑惑意识到,这不是愤怒,这可能是……
一见钟情了。
只有一见钟情才能让人做一些莫名其妙且不着边际的事,或者说一见钟情本身就是莫名其妙且不着边际的。
“九哥?”他不识趣地叫了一声。
樊千九闻声立马咳嗽了几下,就是目光还黏在那人身上。
“在下眉生,请问樊将军亲自造访有何事?”眉生一撩略长的头发,露出了有些狰狞的疤痕。
如果没有左眼周围的伤疤,这张脸可以堪称完美,而且五官精致,超越了性别,还带着异域风情。即使说了话,也难从声音中分辨出男女。
左眼眼尾处到太阳穴都呈现着暗红色,有三四道凸起,顺着眼尾延伸至发丝里,有可能是疤,也有可能是血管,十分狰狞。
眉生没有刻意藏起疤痕,他似乎不太在意,就这样毫无顾忌地展露着。
郑惑从皮肤上的凹凸判断是烧伤,不过看样子其中一只眼球还没完全废掉,就是不知道视力是否正常。
樊千九一眼就被迷住了,甚至觉得这疤痕有点可爱,像纹上了一朵梅花,显得眉生更加与众不同。
“我就是替我爸来看看。”樊千九这句话说了跟没说一样,主要他是奔着砸场子来的,现在场子不好意思砸了,一时也编不出什么更体面的理由。
眉生绕着池水慢慢走着,随手从袖子里拿出一点类似鱼食的东西撒了进去,金色粉末闪着粼粼微光飘下,池中鱼蜂拥冲出水面,把池水搅得翻涌起来。
“我的家乡,有一片海,蔚蓝的天空倒映在海面连成一片。我坐在沙滩上,与他看着日出、日落,过着一天又一天。”眉生抖了抖手上的粉末,转过身,说道:
“老将军为我建了这池子,从全国找来这些鱼给我养,让我有回到家乡的错觉,他有心了,帮我谢谢他。”
池水边沿开了一个洞,由于在水下看不太清楚,这是一个水质调节机组,用来控制PH值浓度、温度和氧气,只有一头暴露在水中,大部分都装置在岩石中。
郑惑低头看着这蓝绿色的池子,脚踩的地方应该有个水系循环系统。听说只有在燕都的尚狱殿里有一套模拟海水的机组,是当年休战之后,普元送给两国的设备。
海纳百川,寓意着两国都能有博大的包容之心。
原来圣地这套在樊松这里,看样子也是刚刚派上用场。
这么说来,眉生的家乡是……
“你是普元人?”郑惑脱口而出。
眉生眨了眨那无神的眼睛,说道:“并不只有普元才面海。”
“但其他临海的地方都在联邦境内。”郑惑直视他,妄图找到一丝破绽,咄咄逼人道,“你脸上的疤痕,看颜色不过两三年,正是普元发生成人式惨案的时候。”
眉生没有说话,像一尊美丽而有瑕的雕像矗立在面前,他双手交叠在胸前藏在袖子里,掩盖住了手背上爆出的青筋。
樊千九再大条也听出了郑惑居心不良,他以为郑惑还是一根筋地要替他出头砸场子,心道这小子也太木讷了,看不出情况有变吗,打圆场道:
“贤弟,是哪的人都不要紧,反正眉教授现在到了青川,就是咱们青川人,您说是不是?”说完,满脸堆笑地看着眉生。
眉生则轻轻笑了笑,语气听不出一丝嘲讽,看似真诚地回道:“听说刚刚有人要跪下认我当娘?”
樊千九差点儿没绷住,赶忙摆手,随后回头给下面人狂使眼色,让这些军人先退出去。
池边只剩下三个人,眉生走到樊千九身前,拉起了他的手,说道:
“倒也不必那么客气。”
郑惑反应快,怕樊千九被人偷袭,上前一步准备挡住眉生,却被樊千九示意不用,看上去,他很享受这种程度的肢体接触。
“县政府的工作忙,我爸脱不开身,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直接跟我说。”樊千九在短时间内完全改了一副面孔。
结果还没聊两句,外面就来了一队宪兵,是从县政府直接派来监工的,樊千九和郑惑灰溜溜地被“请”了出来。
回川南矿山的路上,樊千九突然蹦出一句:“你说他说的‘他’是谁?”
郑惑一头雾水,问道:“哪个他?”
“在海边一起看日出日落的那个。”
“……”日出日落早八百年都没了,郑惑别过了脸,不再言语。
自从见过眉生之后,樊千九就对此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三天两头去骚扰人家。不是把坦克开人门口嘚瑟,就是带着一车人来天文馆的工地帮忙,最离谱的是拉着N-SHOW的姑娘们给眉生表演,总而言之一句话——闲的。
但巧的是,每次樊千九前脚到,樊松派的人后脚就把他们驱逐出境,时机拿捏得相当准。
“我爹怎么总盯着我,他成天没点别的事儿吗?!”樊千九苦不堪言。
郑惑若有所思道:“也许他真的可以靠观天象来预知。”
“这是当然。”樊千九毫不怀疑,“眉生那气质多像下凡的仙子,肯定有超越普通人的能力。”
“你不说他是丑八怪?”
“贤弟,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怎么能相貌……以相……啧,反正就是……”
“以貌取人。”
“对对,以貌取人。”樊千九一脸真诚地说,“我觉得他有能力,一定能让青川人看到月亮。”
郑惑蹙眉道:“你真信?”
上一篇:和邪祟结婚后我怀崽了
下一篇:与弟弟逃亡的一百二十天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