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我保护你。”贺安清带血的脸贴在软滑的胶层上,哽咽道,“这次我来保护你。”
箱水母活动的幅度越来越小,从触须开始不再保持具象化,而是散成无数精神碎片,逐渐飞向上空,贺安清紧紧地抱着它,但怀里突然一空,他双臂没了支撑力,蓦地交叉在胸前。
透过像星星一样斑斓的碎片,本以为是劫后余生的贺安清,却看到两只针管插在容麟的侧颈,玻璃管中已然空了。
“不要……不……”他再没了力气,一步一步爬过碎玻璃碴,膝盖上手掌心全是血,地上也留下一道红色的痕迹。他抬起手,抖动着放在了容麟的手背上,还有余温,让他错觉这个人还活着。
但他却感受不到任何精神力,也找不到精神图景,只有一片空白。
他就像一个在雪山中迷失方向的人,分不清东南西北,只有白茫茫的一片。
“容麟……”贺安清抬起头,看到容麟睁着眼睛,直愣愣地面向前方,瞳孔扩散,胸口也没了起伏,他又唤了一声:
“容麟?”
行刑座椅上,容麟垂下了头,一直握着的拳头松了开来,一张被揉成一团的票据掉了下来。
摔在地上时,不知启动了什么机关,蹦出来一团蓝色的全息小字:
容麟最最喜欢……
中间有几个全息文字丝丝拉拉的看不清,大概是票据被捏得太用力坏掉了,后面是一个卡通的水母图案。
这是他们在巡演的时候容麟做的演唱会门票,原来他一直自己留了一张,想着重逢时送给贺安清的。
消失的那两个字,贺安清再明白不过。那是他与容麟第一次见面时说过的称谓:你要跟我走,我将会成为你的——领导。
但是他没有保护好唱诵班,没有保护好这两个孩子,他崩溃地大喊:
“不——!”
这声音响彻禁厅,丰东宁后退一步靠在墙上,颓然看着贺安清。这呐喊是种屈服,对责任对大义的屈服。不是浮于表面的无奈与愤怒,而是在目睹了雨晴的死,又再度眼睁睁看着容麟被处决之后,在一系列冲击之下,彻彻底底被打散尊严的屈服。
此刻,没有人能安抚他。
“哥,痛苦吗?”
贺平晏从角落的阴影中走出来,跪下身抱住贺安清,就像上一次在疗养院里抱住他一样。他们是世上最亲的人,只有他们能理解彼此的痛苦。他说道:
“朕比你苦。”
贺安清抓着他的黄袍,哭到不能自已,不断喊着:“不——!不——!”
监狱的一众守卫姗姗来迟,任谁看了这样的情景,都久久无法平静。
静音设备已经坏了,但喇叭还没彻底损毁,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这里是内阁代表,直播完毕。重复一遍,直播……”
丰东宁徒手将喇叭从墙壁上扯了下来,在手里捏碎。
十二阶哨兵被处决,联邦像是举行了一场庆典,比任何节日都更热闹。在屯里路No.3的步行街上,大规模游行开始,欢呼声一片,大家都喊着:
“皇帝!皇帝!”
贺平晏的支持率,高涨到了前所未有的数字。
第92章 重见天日
“已经在那挖了好几天了,没日没夜的,也不吃不喝。”
从容麟处刑那天开始,连续三日都在下雨。
一名宫人打着伞,伞下,王总管用手绢擦了擦潲在头上的雨点,对旁边一身军装、小腿上固定着辅助行走器的男人说道:
“丰家少爷,您叫殿下回吧。再怎么折磨自己,死去的人也回不来,他刚从异搜署被放出来,再进了医院可如何是好,唉!”
容麟行刑当天,贺安清就被内阁投票通过释放了。丰东宁是直接把晕厥的他从禁厅抱走的,箱水母的毒素没对他起作用,被关押的日子里也没受到多么粗暴的对待,只是腹部被雨晴用精神碎片捅了一刀。这一下不是太深,他受益于结合,伤口愈合的很快,所以身上只有些皮外伤。
丰东宁将他带回家,打了几针营养剂,他昏睡一天多,总算醒了过来。
照顾贺安清,对丰东宁来说非常煎熬,每一次身体接触,他都能清晰地嗅到那头鲲的气味,而且那气味持续威慑着同为哨兵的他。
雨晴和容麟死后,他反而冷静了很多,心平气和地去思考与贺安清之间的事。
早在18岁时,贺安清与郑惑相遇之后,他就应该认清事实——自己永远地出局了。
无论在往后的日子里贺安清与郑惑还会不会重逢,也都与他没关系了,他只是个旁观者、守护者,一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
“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这是他问贺安清的第一句话。
贺安清将他和贺平晏都是福音者的事情和盘托出,与他的猜测大体重合,解开了藏匿二百年的谜团。
然而这不是他预想的回应,可能比起权力、继承者或是逝去的同伴来说,他的私情太微不足道了,连一个残忍的答案都是多余的。
丰东宁没有怨言,常年单向的爱慕已成为一种习惯,贺安清结合或不结合能有什么影响?他发誓要守护的还是那个人,这一点不会改变。
他本来会死在坛城,是贺安清不惜背叛郑惑也要跟他一起走。这样深刻的羁绊又是几人能比的,即使作为贺安清的哨兵也不能轻易撼动。
还需要什么承诺?他们之间的情感,同样也会令郑惑无比嫉妒,否则,那颗子弹不会射入他的心脏。
无论是安清还是他,他们都是从死亡线上爬回来的人,未来一定有着必须要完成的使命。
军委通知他去辨认容麟和雨晴的遗物,走之前他叮嘱贺安清要好好的,但心里知道,越是坎坷苦难,越是能激发这个人骨子里的坚韧。
安清一定没事。走之前丰东宁这样想。
配合军委事无巨细地完善调查报告,等他回来时已经是三天后,他没看到家中的贺安清,却意外见到了等在这的王总管。
“陛下这几天在看皇宫修缮的图纸,放了我的假。”王总管如是说。
丰东宁知道,贺平晏一定是恼怒王总管那天的举动,觉得他僭越,因此疏远他,便说道:
“他们之间的事,我们掺和进来恐怕只能帮倒忙。”
王总管却摆了摆手,示意没关系:“如果我怕事,宁愿不干这差事也罢。至少走之前,我得做点力所能及的努力。”
他告知了丰东宁贺安清这几日的行踪,把人带到了墓园。
贺安清已经在这拿铁锹挖了好几天,王总管实在心疼他这个样子,就想着让丰东宁把他拎回去。
丰东宁走出了宫人打起的大伞,雨点落在他身上,打湿了头发。
墓园建在一片宽阔的草地上,白色的墓碑一排排向外延伸,数不清有多少个。在几个略大的地块旁,稀疏地种着几棵老槐树。
他几个月前刚来过,是参加江珩的葬礼,而贺安清就在江家墓地旁的空地上挖。他没拿伞,冒雨走了过去,看到三个坑,其中两个已经挖好了,剩下一个也有半人多深。
伴随着机械关节发出的声音,丰东宁脱下军装外套扔在土堆上,一跃而下,拽住了贺安清的手。手心起了好多水泡,有的破了皮,血水染红了铁铲的木柄。
那双狐狸眼慢慢看向他,不是仇恨,不是悲伤,只有无尽的疲惫。
贺安清太累了,但他不能停,因为只要停下来、闲下来,脑海里就满是雨晴那碎烂的头颅,还有容麟死不瞑目的样子。
丰东宁慢慢掰开他僵硬的手指,将铁铲拿走,说道:
“我来。”
贺安清没有多余的力气争抢,如释重负般靠向一边,丰东宁抱起他,让他坐在土堆上,然后一铲一铲地继续挖起来。
因为下雨的关系,坑里有积水,丰东宁不光要把土挖出去,还要用铁桶把积水转移,他的军装衬衫上已经全是泥巴。
贺安清用胳膊蹭了蹭睫毛上的雨水,总算开了口:
“我去看了江珩的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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