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安清点点头,其实他内心无比惦念贺平晏和燕都的一切,而且对坛城毫无归属感,这是强求不来的,也不会因为他与郑惑的亲密关系而改变。
这里的一切他都感到陌生,更何况他身边的人都很恨他,只是迫于郑惑,敢怒不敢言。他喃喃道:
“你不问我昨天去哪了?”
郑惑宠爱道:“圣地的任何地方你都能去。”
贺安清拉下他的手,用了点力道十指相扣,说道:“我去余念的墓地了。”
郑惑蹙眉:“你不用……”
“我想说的是……”贺安清打断他,“我想说我已经在彼岸台赎过罪了。既然我能活着出来,无论是你身边的军人,还是佛会那些僧人,我将不会再容忍任何人对我的身份说三道四。”
“不会有人敢对你产生质疑,你是我爱的人,永远是,谁都没资格反对。”郑惑见降佛时已经表明了态度,皇族的身份并不能阻挡他明媒正娶。
从结合的那一刻起,两人就缔结了契约,比任何承诺都更坚固。
“余念的画像交给我好吗?我会妥善处理的。”贺安清猜到他私下跟警卫员交代了什么,说道,“这件事,我想、我也有能力独自面对解决。”
郑惑应允道:“都听你的。”
感觉到郑惑又有些反应,贺安清赶忙推离了他的怀抱,提议道:“你带我去逛逛坛城好不好?我来过这么多次,只在外事区待过。”
郑惑不舍得放开他,又回想起他凌晨还在可怜巴巴地说“要死了”的模样,强忍着冲动依了他:“那我们分别去洗个澡。”一起洗可能又要傍晚才能出门了。
当腰间系着毛巾的郑惑到达更衣间的时候,看到贺安清正站在三面镜前,已经穿戴整齐。
只不过穿了一身再普通不过的深蓝色工装,郑惑眯起眼睛走过去,他转身握住还挂着冷水珠的小臂,拉着郑惑绕过镜子来到落地窗前的长桌边,说道:
“你的衣服我已经拿好了。”
桌面上摆放着跟他身上差不多的一套工装,郑惑拿起来抖了抖,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今天你不是将军,我也不是夫人。”他动了动手指,将白色浴巾挑开,“我们是临时请假出来约会的普通人。”
郑惑听话地穿好,两人确实像是工厂的工人情侣,贺安清又道:“头低一点。”
任谁都无法想象,圣地说一不二的将军,想都没想就给贺安清鞠了一躬,搞得贺安清差点儿以为自己圆满了,憋着笑,从身后拿出一顶黑色毛线帽套在他头上,自己也戴上一顶一样的,满意地拍了拍郑惑的侧颈,准许他起身,说道:
“出发吧。”
“其实对坛城我不太熟,我上小学就在普元了,18岁回到圣地又去了青川,直到去年才回来。”郑惑拉着贺安清,一前一后从将军府邸的后门溜出来,避开了巡逻的军人。
贺安清则通过掌心传导了一些精神力过去,安抚他的哨兵,公共环境常常令哨兵感到不安。
他们绕小巷子来到了琉璃大道,这里有很多朝拜的人,其中一些衣着褴褛,看样子是自远方而来,趴伏在地上,嘴里念念有词地祷告。还有几队佛会学校的学生,在净堂门口参观。
贺安清远远看到了对境桥,那是被水系包围的联邦驻外办事处唯一的出入口。每年来坛城,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里面,此次却是来到这一边,与往日尘境相对,恍如隔世。
胃里发出的抗议,打断了他的感慨,郑惑弯腰凑在他面前,说道:“先带你去吃饭,饭馆儿我还是知道几家不错的。”
他被拉着走进人群,撇嘴道:“就六十六道菜,能做得多好吃。”
其实在联邦人眼里,不光青川是蛮夷之地,圣地也好不了多少,联邦人骨子里都是瞧不起的,觉得他们愚昧无知。
郑惑没有解释,他挽着贺安清的手,从琉璃大道穿过信徒聚集的广场。这中间屹立着一座镂空白塔,比净堂矮一些,建在方形塔基之上,要使劲儿抬起头才能看全。
塔身用汉白玉打造而成,与净堂的材质一样。塔顶镶嵌着五颜六色的稀有宝石,大而亮,每一颗拿下来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钵型塔身是空心的,中间供奉着一座小臂长短的象牙塔。顾名思义是象牙雕刻而成,而这种象早在风罩来临之前就灭绝了。
这是易教的法器,寓意理想之地,小塔雕刻精美,六角形檐角,分十三层,象征异能人的力量。
许多人排成长队,等待着近距离的朝拜。塔的一边被军人把守,正面铺垫,两侧站着两个僧侣,将每一个行过跪拜礼的信徒及时拉起,来确保队伍通行的速度。
贺安清边走边看着那些人,仿佛天地之间,眼里只剩下对信仰的崇拜,无论站在哪个地方都虔诚地注视着法器。这让他与郑惑的处境更安全,因为别人根本无暇顾及他们的面容与身份。
郑惑见他好奇,弯腰凑过来耳语道:“他们有些人是从故乡翻山越岭徒步过来,就为了在这一刻,将自己仅有的钱,捐出来给佛会,再安心地回家,明年再来,往复如此。”
当贺安清近距离接触这些他无法理解的人们,耳边环绕着祷告的声音,焚香让此地烟雾缭绕。他的鼻腔灌入了一些沁人心扉的气味,让他逐渐淡化了嘲讽的印象,认真地问道:
“信仰给他们带来了什么?食物?金钱?爱情?或是更好的生活?”
郑惑摇摇头,说道:“平静。”
他想起了袁印光的忏悔,大概是受从小接受的教育的影响,他倒是没有特别悲观,道:“如果说精神力是浮躁与冲动的根源,那么信仰则相反。无论初衷为何,它的确能让人平静、专注,并保持希望。”
闻言,贺安清没有说话,他想,也许是吧。
平静。
江珩寻求的大概就是平静,在无数个夜晚,抱着经书诵读,幻想着母亲的样子,期待着重逢的一天。
他们与人流背道而驰,幸好郑惑身形魁梧,帮他挡掉不少涌过来的信徒。即便这样,毛线帽也险些被挤掉,他只能一手捂着头,像洄游的鱼,逆流而上。
躲在郑惑身后的贺安清无比安心,他知道无论前面有多少艰险,这个人都会替他挡住,成为最坚实的盾。
两人好不容易出了广场,向着净堂的反方向走去。
离中心区越远,越有烟火的气息。即使是坛城,大型的现代化商场或是游乐设施也几乎看不到,大多都是本地人做的小买卖,或是集市一类,而且这里不限制精神体的释放,与燕都的风貌完全不同。
“这个地方叫莲花街,很多原住民在这做生意。”郑惑拽着他的胳膊,躲过一个装满烤饼匆匆而过的拖拉车,“到我这边来。”
贺安清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一头牛的精神体在拉着车走。烤饼的香味飘过,食欲确实被勾了起来。这些天不是干体力活,就是在睡觉,天天饥肠辘辘,只有消耗,没有摄取,他的目光也随之飘了过去。
郑惑看出他的意图,步子迈得更大,他只得一路小跑跟上。
莲花街每条路都很窄,而且分支很多,花上半天时间也未必能全逛完。
路两边是一个接一个的摊贩,卖的东西从食品到衣服,还有小孩的玩具,可以说是衣食住行应有尽有。而且他发现,无论是琉璃大道还是净堂广场,或者是平民的集市,都弥漫着焚香的气味。
这里的香有种木质香味,不刺鼻,吸到肺里,感觉能从血管分散到身体各处。在轮圆殿里,袁印光将濒死的他拉回来,他闻到的也是这种香,只不过那几乎没有杂质,浓度更高。
所以每当沉浸在这个气味中时,贺安清就会莫名升起一种重获新生的亲切,这多少改变了一些之前因朝拜日形成的厌恶感。
他与信徒们擦肩而过,这些人有的在吆喝,有的在砍价,有的在用精神体装卸货物,还有的席地而坐闭眼念着经文。在一个岔路口旁,几个小孩放出了一只猫和一只兔子在嬉戏。
圣地的异能人比例高,不像联邦,普通人占绝大多数,种族间的敌意和恐惧依然存在,所以要约束精神力,但这对异能人公平吗?贺安清不禁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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