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甜仔并没有回答,沉默让贺安清感到不安,甜仔是来干什么的?不是救他,那只能是……杀他。
他顿时神经一紧,五脏六腑都痉挛起来。
在圣地他没有人脉,没有朋友,什么都没有,也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所有对他微笑的人都可能在同时用匕首割断他的喉咙。
“你被主事发现是意料之外,降佛没来得及告知我。而且彼岸台如果能随意出去,也不会让犯下重罪的恶徒都胆寒。”澄清了此行目的,甜仔将现实摆在面前,“外面已经昭告东华联邦的特工被投入彼岸台,整个圣地都期待着一个敌人被手刃的故事,你的死会让信徒们凝聚一心。”
“我不是帮你离开,我没有这个本事。”甜仔的眼神变了,专注地盯着他,说道:
“我是帮你赢。”
“赢?”
这提议让贺安清更迷茫了,他一个低阶向导,到底用什么方法能控制那么多变态哨兵?
“贺老师,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甜仔跳下象身,站在三根蜡烛前,这会儿贺安清才看清,他穿着跟主事的长袍差不多。白色镶金丝边,胸前有三个盘扣,袖口上绣着经书灵纹,在灵纹旁有一大一小烛火形状的刺绣,与刚刚在死的那两人身上发现的刺绣如出一辙。他浅浅鞠了一躬,说道:
“我是三上圆满金刚上师田佑乡,兼任彼岸台十一阶守监官。”
“田佑乡,守监官……”贺安清重复着这个陌生的名字,这是既天文馆那次之后的第二重隐藏身份。
“是的,刚刚杀死的是我曾经的同僚。”甜仔指了指身后的几具尸体,回过头露出从未有过的严肃表情,说道,“我曾在净堂发过誓,永远忠于降佛,您是福音者,我将会用性命来守护您。”
甜仔的话传达了一个讯息,他是忠于降佛,而不是忠于易教。
也许,能相信他。
贺安清死里逃生后站在异国他乡的炼狱中,从未如此想回到自己的国土,而不是客死异乡。
他想平晏、想东宁、想唱诵班的下属们。
他想回家。
就算他罪孽深重,也绝不会接受主事的审判。
“好,帮我赢。”贺安清抓紧了大象后颈的皮肤,另一只手指向大门口,说道:
“我要让整个坛城的人看到我从那里光明正大地走出去。”
田佑乡仰视着这个沾满血污的男人,从在青川相遇开始,他就知道这才是福音者的气度,他不懂梦境或未来,袁眉生到底通过什么判断得出的结论他也不关心。
他只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到了一轮耀眼的明月,会照亮无尽的黑暗。
而这轮明月,就是贺安清。
风罩之内这片土地,经历了太多风霜,人们居无定所、颠沛流离,如果袁印光不在了,那么圣地面对的将是最沉重的打击。他所认为的坚韧信仰,会在一瞬间崩塌,生活失去意义,活着与死去不再有界限,那时真正的炼狱会降临在圣地。
世人需要福音者,他的存在意义重大。
甜仔从哭巴精的尸体上搜到了一个吊坠,在第四根石柱上划过,随即蜡烛亮起,他从腰后抽出一把胳膊长短的金刚橛,在胸前一挥,喊道:“四阶守监官!”
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回荡,飘了好远,立柱后才有了点动静,一个声音应道:
“田上师,好久不见。”
在忽明忽暗的烛火下,一个男人穿着黑色单衣,戴着黑色礼帽,帽檐上绣着四个烛火形状的刺绣。他有着浓重的黑眼圈,像是许久没有睡过觉,身材高瘦,如纸片一样轻飘飘地走过来,说道:
“我们在此守了十五年,终于等到了您回来。”
田佑乡袖袍一甩,说道:“召集我之下其他守监官出来,我有要事。”
四阶是个八字眉,抬头愁容满面地看了一眼贺安清,说道:“这是谁?”
田佑乡说道:“福音者。”
“甜仔!”贺安清没想到他直接说出来,刚刚他跟主事这么说,人家就没搭理他,恐怕直接亮明身份不是明智之举。
田佑乡则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让他稍安勿躁。
四阶的眉毛越皱越深,绕着大象走了一圈,不错眼地盯着他看,像是要把他盯穿,然后狐疑地问道:
“你的精神体也是佛像?”
田佑乡打圆场道:“主事叛离降佛,将福音者投入彼岸台。降佛为了救他现在还在昏迷,我们要将他安全地送出去。”
这并没有回答刚刚的问题,四阶不为所动,依旧紧紧注视着贺安清。
贺安清被他盯得脊背发凉,强撑着气势说道:“福音者并不是复制品,而是继承人。也就是在降佛圆寂后,我才能继承他的精神体。”
安静的大殿中,只能听见三人喘气的声音,还有尸体散发的血腥味,气氛非常紧绷。田佑乡紧紧抓着金刚橛,准备随时动手。
就在田佑乡看准了机会准备出其不意时,四阶站定在巨型象前,跪下俯身磕头,说道:“无量无边,无上功德。”
田佑乡悬崖勒马,赶忙收回伸出去的手,在四阶的身后偷偷向贺安清伸出了一个大拇指。
四阶行过礼后,恭敬地说道:“我去召集其他人。”
贺安清颔首以示同意,四阶沿着石柱慢慢走,除了第一个石柱上的蜡烛已经灭掉,其他的还亮着,他走过了亮着四盏蜡烛的地方继续往前。然后停在了一个地方,他抬起手,精神碎片从指间飘出,徐徐上升,点燃了上方的蜡烛,这次有五根。
四阶渐渐走远,贺安清看到石柱一个个被点亮。
他拍了拍象背,它像听懂了一样,屈腿卧在了地上,田佑乡走过来,他探身与其交头接耳:“你是不是最擅长撒谎?”
“这回我可实事求是,都是袁眉生说的,我看降佛也信了。”田佑乡凑过来小声说道,“总比我说你是东华联邦皇帝的小老弟强吧。”
“我不是小老弟,我是他兄长。”贺安清纠正完,拽了拽田佑乡的袖口,道,“这是什么玩意儿?”他早就想问了。
“烛令,代表了守监官的等级。”
“那你怎么只有两个?”贺安清又怕被这厮给骗了。
“这大的表示十,一大一小刚好十一,你看其他人都是小的。烛令里封住了每个守监官的精神碎片,可以点燃石柱上的蜡烛,一阶点二阶的,二阶点三阶的,以此类推。”田佑乡指着前方慢慢亮起的石柱,说道:
“如果都亮了,证明每个守监官都被说服了。”
田佑乡继续真诚地说道:“贺老师,我真的再也不会骗你了。”
贺安清翻了个大白眼,没再说话。
远处,烛令在黑暗中形成一条笔直的道路,巨型象重新站起,贺安清眺望前方,细数着个数,已点到了第十根。
黑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人影在一个接一个的光晕下晃动,最终汇聚到田佑乡的面前。四阶走在为首的位置,说道:
“田上师,中阶守监官均在此待命。”
贺安清垂眸看着这些人,五男一女,外形可谓是牛鬼蛇神什么都有,让他不禁觉得低阶守监官的外形比起来要正常太多了。
有满脸满身都是纹身的,有在皮肤上钉几十个铁环的,甚至有装了半身机械甲的。这里唯一的女性,上前一步,说道:
“田上师,您……胖了。”
“啊,啊。是吗?”田佑乡顿时有点语塞,咳嗽一声说道,“咳。我体重没变啊,可能是在青川待久了,有点浮肿。”
对方显然有些担心,说道:“请您务必保重身体。”
这位女性哨兵身材高挑,皮肤小麦色,穿了一身黑色皮衣。乌黑的头发一分为二,一边剃成寸头,一边略长挡住一半脸。寸头那侧耳垂上戴了一个银色的耳环,上面叮叮当当坠着许多蜡烛火焰。贺安清仔细数了一下,刚好九个,那她便是九阶守监官。
田佑乡并未寒暄,直入主题,说道:“情况四阶跟你们传达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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