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停在了广场南侧,贺安清下车时,看到一身朱红色婚服的丰东宁已经在等他了,而旁边则是身着圣地军装的郑惑,他给了对方一个安抚的眼神。
前面就是红色的地毯,两边摆满了一簇簇大型的玫瑰花艺,穿过广场一直延伸到净堂门口。
这是一段漫长的新娘之路,在素色的环境中,显得异常耀眼。
丰东宁伸出一手,他上前搭上,两人对视一眼,踏上了红毯。
华丽繁复的婚袍下摆被吹起,血红的婚服,让郑惑几近爆发。
当自己的向导被其他哨兵带入神圣的仪式,他用了毕生的忍耐力站在原地,嘴唇紧闭,脖颈和太阳穴都有青筋突出。
脑中闪现的是血洗净堂的画面,穷凶极恶,丧心病狂地将所有忤逆他的人吞噬,也许他骨子里就是一个亡命徒。
他极力压制着基因中的暴虐,看着爱人渐渐走远。
如果这就是他的修行,那他宁愿功德尽损。当寒冷刺骨,当酷热焚身时,再冠冕堂皇的劝解都是徒劳,唯有破坏和发泄才能一解痛苦。
他的军靴踩上朱红的地毯,就在下一步动作前,一个高大的人从身后赶上,站在他的面前。
宋陨挡住了贺安清远去的背影,说道:“只有亲人才能进去,你是什么身份?”
几个圣地军围过来,气氛剑拔弩张。
同为十三阶哨兵,意味着他们永远不可能成为朋友,因为两个强者不能相容。
“我是他的哨兵。”郑惑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真可悲。”一个慵懒的声音传来,是贺平晏下了车,他扶正皇冠,踏上了红毯,说道:
“皇兄受过的苦都是因你而起,你还有什么脸在这大放厥词?要是没有你,朕这身黄袍就是他的,你拿什么赔给他?‘将军夫人’吗?他如果想乖乖地做你的附属品,就不会死也要回到朕的身边了。”
“你以前用愧疚感来绑架他,现在不好使了?”作为对立者,郑惑太了解贺平晏的龌龊心思,“你砍断他的手脚,他确实不会离开你。但他爱的只有我,即使粉身碎骨也要与我结合,这是你怎么阻挠都没有用的。”
贺平晏反问道:“朕是他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还用得着这些手段?”
“除了这层血缘关系,你们之间什么都不剩了,可悲的是谁?”郑惑不再留一丝情面,道:
“什么时候你才能意识到,你从来都是安清的累赘。”
风又大了些,贺平晏捋顺几根吹到脸上的乱发,他的嘴角微微上扬,看上去在微笑,但眼眸却通红,眼皮小幅度地抽搐着。
王总管知道,每次在皇宫杀人时,他就是这个表情。
“是啊,朕还会一直拖累他,到老、到死。”
他狠狠地说完最后一个字,抬脚踏上红毯,朝贺安清的方向走去。
净堂的大门被两名尊者从里面推开,这条路走了好久好久,贺安清与丰东宁步入其中,贺平晏也拖着长袍进去了,随后大门从内侧关闭。
降佛佛像屹立在中间,依旧慈眉善目。佛像的前后左右四个方向分别站着一名僧人,手持乐器。陆宗域讲解过,这是“净声”,寓意洗下一身世俗的尘灰。
迎面的僧人手中拿着颂钵,天然矿石手工凿制的钵身,再用木棒敲击或滑动,形成钵振。发出的声音不同于敲木鱼或玻璃,比那更有穿透力,而且回荡许久。
待声音消失,贺安清与丰东宁分别从佛像的两侧绕过,走到平行于佛像时,贺安清面对的僧人提着两串竹摇铃,在空中慢慢移动,清脆的铃铛声画成一个圆形;而丰东宁那边,则是在晃动手中的牛角,里面有很多晒干的棋子大小的树果,随着倾斜的角度,树果相互碰撞,犹如来自远古时期的歌声,单一却美妙。
等余音散尽,他们继续慢慢前行,汇合在佛像的另一面,东北方向的僧人端着一个铜盆,盆里有沙,他转着盆体沙沙作响,好似海潮,一浪一浪地迭起。
这些仪式,烘托得结合的时刻更加神圣。
袁印光坐于高台之上,虽然华服加身,却依旧穿着那双很素雅的布鞋,最为显眼的则是胸前佩戴的半块月轮石,与贺平晏的那半块一模一样。
袁眉生站在他的身边,他是主持这场婚礼的司仪,说道:
“造物主将春季视为新生的季节,我们虽然再不能感受到暖阳带来的生机,却依旧顽强地延续着人类独有的精神。神赋予我们将内心所向具象化的能力,无论是善良的,还是丑恶的,都会被包容。”
“必经历过千难万险,才能携手走过新娘之路,圣洁的洗礼之音会让你们聆听到这世间的美好,因为你们都是被神祝福的孩子。”
他上前一步,继续道:
“贺安清、丰东宁,幸福难得又易碎,苦难却没有尽头,我们正是活在这样的世界。百年的历史在书中不过寥寥几页,而直面前路却漫长而遥远。每走一步都会留下痕迹,是忠于内心还是欺骗蒙混,能顺利到达彼岸的,终究是有信仰的人。”
袁印光随即道:“愿神佛保佑你们。”
周遭响起此起彼伏的念经声,尊者们都双手合十,为新人们祈祷。
突然,刺耳的掌声打断了仪式,众人闻声望去。
贺平晏坐在亲属区的左上位,正笑着击掌。他站了起来,走到端着沙盆的僧人面前,抓起一把沙,捏了捏又撒回去,说道:
“袁眉生,这些话你自己信吗?”
袁眉生心想佛经都是我写的,有什么好不信的,想要骗别人,肯定得先骗自己,理直气壮道:
“当然,这是我的信仰。”
“你信就行。”贺平晏轻飘飘地说道,“说谎可是会下地狱的。”
袁眉生一阵恶寒,总感觉被语言威胁了。
贺平晏站在台阶下,四处看了看,道:“上一次朕来,在这里跪了你,还记得吗?”
“记得,我以为你能把我当时的话听进去。”袁印光像是在面对一个冲动幼稚的孩子,通过劝导才能避免冲突。
“可你是一个小偷,袁印光。”贺平晏一抖金色的下摆,仰视着高台之上的袁印光,道:
“是你偷了贺氏的东西,现在不该还回来吗?”他笑眯眯地摊开掌心。
“我并不贪恋这个位置。”袁印光抚摸上汉白玉的座位扶手,说道,“我本就是要交还给你父皇贺航的。”
“他死了。”贺平晏低声说道,“早在十五年前。”
袁印光露出了难过的表情,他很讨厌这种怜悯与同情,不禁蹙眉。可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音色响起:
“平晏。”
声音的来源是佛像另一侧,贺平晏猛地回头,盯着那边,从佛像的底座后走出一个不高又瘦的人。
那人与他一样,黄袍加身,戴着皇冠。
贺平晏呼吸一滞,使劲闭了闭眼睛,又睁开,瞳孔缩小,他呓语道:
“不会的……”
“父皇!”在高台之上的贺安清跑了下来,叫出了声。
“是朕让你们受苦了。”贺航站在原地,面容中满是歉意,他说道,“尤其是平晏,父皇对不起你。”
“不,不是。”贺平晏显然处于震惊中,他踉踉跄跄倒退几步,重复道,“我父皇死了,死在了普元,死在了美术馆,跟我那些画一起,烧得什么都不剩……”
“这个皇位让你牺牲了太多,朕知道你委屈、不容易。”贺航走近了一步,说道,“放下吧孩子,不要再逼自己努力,也不用再承受那些非人的欺辱。将月轮石交给安清,卸下这些重担,朕不想再看到你以泪洗面。”
“你明明不在乎我……”贺平晏一直红通通的眼眶中,泪水涌了出来,他指着贺航说道,“你器重的是哥,我什么都不是。你从没把我看在眼里、当成你的儿子,让我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不配做贺氏!”
“朕承认对你疏于照顾,是朕逃避了责任。”贺航又走近一步,“所以朕很愧疚,尤其是对你,今后就交给安清,让他来守护你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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