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担心的竟然不是自己而是贺安清,丰东宁强装镇定道:
“他平安无事,已经出来了。”
“你是带我来见贺局的吗?”容麟被蒙着眼睛,双手绑在椅子扶手上,连每根手指都分别固定着,道:
“正好我有东西要给他。”
“是,我是。”人在撒谎的时候就会不断肯定。
行刑人员指了指房间里除了椅子以外唯一的摆设,一个巨大的挂钟,示意时间到了。
丰东宁太阳穴迸出一根青筋,那是充血的静脉,他从未像当下一样无力。一个曾朝夕相处的孩子作为牺牲品被送进刑场,自己却只能做一个帮凶。
两个白衣白袍的人将容麟的束缚解开,他显然有些紧张,问道:
“雨晴的事,贺局会不会怪我?江媛那次,我明明答应过他的……”
行刑人员将镣铐一头交给丰东宁,由他来牵着犯人通过太息桥。
容麟的眼罩没有摘除,连再看一眼这世间的权利都被剥夺了。
每一步都是如此沉重,却又如此轻松。沉重于生命的脆弱,轻松于信仰的顽强。
这不是终结,而是解脱。丰东宁不断默念着,他就像一个虔诚的易教徒,笃信着生死的意义。
这条路很长很长,雨声错落有致,微风从窗孔穿过,吹乱了容麟的黑发。他停下了脚步,有预感一般,突然问道:
“我们去哪?”
丰东宁没有回头,与廊桥尽头的王总管对视着,说道:
“殿下就在前面。”
他没有欺骗这个毫不知情的孩子,他没有丧心病狂地撒谎,他没有……
“我就知道他会来捞我,我就知道。”容麟显然松了口气,他几乎喜形于色却又压了下去,收敛道:“雨晴的事我很抱歉,丰医生,你能帮我想想怎么跟贺局解释吗?”
丰东宁攥紧镣铐一端,向前走了一步,说道:“他不会怪你,他会永远记得你。”
“什么意思……?”还没来得及问清楚,他被拉着紧走几步,也便放弃了思考。反正马上就见到贺局了,要打要骂也是应该的,他做好准备受着了。
王总管推开禁厅厚重的门,这里隔音隔热,墙壁夹层里都用青川矿来填充。容麟被带到这里,一瞬间就感到耳膜发闷,什么声音都没了,他张开嘴试图发声,也听不见。
懵懵懂懂被安置在一个冰凉的座椅上,手刚搭上扶手,一个金属锁扣就扣了上来。
紧接着脚踝也被固定住了,他四肢试图动一动,却无法离开椅子一丝一毫。
“这是哪?贺局呢?”容麟只知道自己张了嘴,声带也在震动,可就是发不出声。
另一边,贺安清从看到容麟的身影就在不断敲打双向玻璃,喊着:“容麟!我在这!容麟!”
而被钳制的容麟下意识挣扎起来,从口型能辨别出他一直在喊“贺局”。
贺安清心如刀绞,对贺平晏吼道:
“他才18岁!他要负什么责?!该受刑的是我,让内阁来审判我!”
他爬起来冲向门口,用力拉开门,却被站在门口的王总管挡住了去路。迟疑的那一刻,王总管让开了一条路,两名亲军走进来,一人抱住他的腿,一人弯折他的胳膊背于后腰。他侧头望着镜子另一边,脸被一只大手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容麟挣扎得更厉害了,钛合金座椅都在震动,镜面引起了共鸣,在冰冷潮湿的空气中咔咔作响。
“放开我,你们不能杀他,他是十二阶!他有高阶豁免权,为什么一定要让他死?!”贺安清挣扎着大喊,眼泪不受控制地喷涌,脸颊在地面蹭出了血,这股血腥味让贺平晏皱起眉头。
“正因为他是十二阶,人们才不想放过他。”贺平晏看着皇兄野兽般发狂的模样,狠狠闭了闭眼睛,长吁一口气,道,“你到底明不明白,他们就是想看他死,看十二阶死。这就是联邦的国民,这就是那些孱弱丑陋的普通人,你要恨就恨他们。”
王总管看到眼前一幕,湿润了眼眶,他走上前来,与贺平晏耳语道:“时辰已到,内阁在催行刑了,只是陛下,如果容麟被处死……”
贺平晏侧过头看他,让他把后面的话憋了回去。
王总管一直是个旁观者,无论是贺航、贺安清还是贺平晏,谁在那个位置上他就侍奉谁,这是他的职责。
但几十年来,他对贺氏产生的感情不是假的,说他异想天开也好,自大妄为也罢,他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贺氏被迫自相残杀。他们明明是世上最亲的人,明明那么深刻地爱着彼此。
他以为找丰东宁来,会有一线转机,但他错了,就算是贺航起死回生都没用。事情早已脱轨,在他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对立的种子就已埋下。
见贺平晏心意已决,王总管面带愁容退了出去,步步沉重,独自来到对面的行刑室。丰东宁与一名行刑人员站在一起,他的眼里满是失望,点了点头,什么都没有说。
丰东宁知道,几个角度的监控都在暗格里工作,这里的一切都在向内阁、乃至全联邦直播,让民众拍手称快。他低声说道:
“执行吧。”
这里静了音,行刑人员读懂了他的口型,毫不迟疑地按下了红色按钮。
丰东宁的心一沉,虽然不是他亲自将容麟送往地狱,但他还是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这双手布满了同伴的鲜血,他颤抖着握紧了拳头。
钛合金椅背上竖起一块平板,平板两侧的凹槽里分出两个针筒,里面是黑色的液体,注入身体后分解体内氧气,让人在短时间内缺氧,最终窒息而死。
这种死法,温和又残忍。
被行刑人会慢慢睡去,继而结束罪恶的一生。
两枚针筒同时旋转,与容麟的侧颈呈九十度角渐渐靠近,虽然听不到声音,但第六感还是察觉到了危险的临近,他的挣扎越来越大,椅子在摇摆,力量大到固定在地上的底盘都掀了起来。
眼看就要出岔子,行刑人员戴上一只机械手,快步上前按住了容麟的肩膀。可就在接触的一刹那,容麟后颈的抑制器冒起了火星,随后直接炸开,一根触须将行刑人员拍在了双向镜上。
那人像没了骨头,滑倒在地,失去了知觉。
瞬间,行刑室被箱水母挤满,丰东宁反手拉着王总管退出门外,将门关上。
冲破了抑制颈环,即使这里遍布青川矿——到底是什么样的意志,让容麟还能放出精神体?!
贺安清看到箱水母的触须少了很多根,伞缘也只剩下一半,伤口稀稀拉拉地流淌着五彩的精神碎片,这都是之前与雨晴战斗时受的伤,没有修复。他明白了宋陨同意处死容麟的原因,箱水母遭到了不可逆的损伤,已经没用了。
即便是不完整的箱水母,也让异能人感到恐惧,他明显感到按压他的两名亲军的手劲忽大忽小,非常紧张。
禁厅的墙体被打得七零八落,抑制作用减小了许多。触须不断拍打着双面镜,镜面已经出现了多条裂痕,伞缘用力一撞,哗啦一声,镜子碎成齑粉,散落一地。
“保护陛下!”亲军放开了他,挡到了贺平晏身前,用身体护着皇帝撤退到角落。
这时,一只白熊拉开监督室的门,朝着一条触须扑去,撕咬起来。
丰东宁将王总管安置在门外,跑进来喊道:“安清!”
“别让平晏碰到碎片!”贺安清让他别过来,但丰东宁哪管这些,冲过来检查他的伤情。
同一时刻,一条触须延伸开来横向一扫,那两名亲军立刻中毒倒地。
贺安清推开丰东宁爬起来,不顾那些剧毒的精神碎片,一下扑在伞缘上,抱住了箱水母。他紧紧地抱着不撒手,口中不住地重复着:
“别怕,容麟,别怕,我一直在。”
身后,一条触须停在了贺平晏的眉心前,只要再前进一分,就能要了他的命。
丰东宁正要追过来,贺安清向后举起一手,示意不要轻举妄动。
箱水母巨大的身躯在贺安清的安抚下,不再像一头失控的怪物,触须摆动的幅度变小,伞缘也随着气流翕动,像是在平复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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