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越吐出一口浊气,缓缓摇头:“朕无碍,孟苋你拿着朕的腰牌亲自去一趟童府,就说朕有要事请掌印入宫相谈。”
看着季越递来的腰牌,孟苋迟疑稍许,一时间竟不知自己是否要伸手去接。
不怪孟苋的犹豫,若是以往有个借口能寻童怜入宫,季越巴不得遣退所有人,单自己一人前去,可今日不知为何季越脸上毫无半分兴奋不说,就连去请人都要让孟苋代劳了。
只是帝王的心思孟苋自然是不敢随意猜测的,他点头接过腰牌应了声“是”。
伴随着孟苋关门的声音,季越忍不住将双膝踩在龙椅上,一个劲儿地让自己往后缩,一直到脊背整个贴在龙椅的靠背上才肯罢休。
他知道自己必须要去叫童怜,知道自己今日必须要给季青和一个结果,可这一切的问题在于——他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跟童怜开口。
而且,季越总有一种感觉,似乎只要他开口询问熹平二十二年的“真相”,他与童怜便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童怜便是在季越百般犹豫思虑中到的,他看着盯着桌案不知在想什么的季越,忍不住勾唇浅笑:“陛下这是迷进奏折里了么?”
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季越立刻惊醒。他张了张嘴,下意识地想喊“怜怜”,可在想起自己要童怜来的目的后,这个过分亲密的称呼便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当季越撞上童怜略带询问的眼神时,只抿了抿唇,略犹豫一息唤了声“童掌印”。
童怜似乎并没有发现季越的情绪有何不对的地方,他正准备说话,下一瞬却突然变了脸色,从袖中拿出一块帕子捂着口鼻咳嗽起来。
见状,季越心中的那点儿迷茫再次被咳嗽声赶跑,他下意识起身准备替童怜抚背,可这脚刚迈出一步却硬生生止住了。他瞪了眼候在一旁的孟苋,怒道:“狗奴才!没见着童掌印身子不适么?还愣着作甚,还不让小厨房把备着的参茶端上来!”
因为童怜身体不好,每当他来御书房的时候,季越都会提前让人备好参茶,等童怜来了只需稍微热热便能端上来,可今日两人之间的氛围显然不同以往,孟苋离开去请童怜的时候便满怀心事,这一下竟然是全然给忘了!
孟苋冷汗冒了一整个额头,立刻跪在地上请罪,另一边的童怜也总算是止住了咳嗽。
童怜微微摇头,开口说:“不过是些老毛病了,陛下命人调养了这么久还是这幅样子,多一杯少一杯的参茶又能起得了什么作用呢。”见季越不满皱眉,童怜浅浅扬了扬嘴角,悄然将话题一转,“不知陛下今日寻微臣前来是为何事?”
季越自然也感觉出童怜这是故意转移的话题,他皱眉看了童怜许久,好半晌才好似拿他没办法似的叹了口气。他将视线从童怜身上移开,瞧了眼惴惴不安的孟苋吩咐道:“去小厨房给掌印拿些滋补的膳食来。”说着他稍顿了会儿,随后补充道,“要是甜的。”
这滋补的大多都是药膳,可这药膳又怎么可能是甜的呢?可即使孟苋是知道季越这是在刻意为难自己,可现在却也丝毫不敢表现出半分不满,心中甚至还有几分庆幸。
等孟苋出去了,季越才犹豫着叫了声“怜怜”,可叫完也便没了后续。
童怜等了会儿却未等到季越再次开口,便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上前几步走到季越身边,近乎是大逆不道地摸了摸他的脑袋。这几年季越的身量逐渐高了,曾经他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动作,现在也要稍抬起手才能完成。
“小殿下现在已经这么高了啊。”揉完脑袋,童怜往后退了一步看着近乎与自己差不多高了的少年,“分明几年前我还能抱着小殿下,可现在小殿下都快比我高了。”
“我长大了。”季越回,“长大了很多。”
童怜笑着点头:“是。”
在童怜点头应完,御书房内便又是一阵沉默。
“怜怜。你会骗我么?”
季越的声音很低,但是或因为周遭过分寂静,又或者是他们二人之间相隔不远,童怜还是听清了他方才所说的话。
童怜没有直接回答,他看着不愿与自己对视的少年帝王,一时间不知应该如何开口,心中情绪复杂纷乱。
可季越本就是鼓起了所有勇气才问出了这么一句,可久久得不到童怜的答案时,他只觉得自己仿佛骤然坠入深渊。随着时间一点点推移,季越觉得浑身都冷透了。就像是重新体验了一次在寒风天里跌入御花园的水池,那不知从何而来的寒气争先恐后地钻入他的骨缝,就连骨头都被冻得发疼。
“小殿下。”
那一刻,季越只觉得时间一下子退回到了十几年前。当年也还只是个孩子的童怜,就是随着那一声“噗通”声栽入池水,将他从水池中救了出来;而十几年后的季越也因为这一声称呼扬起了头。
他看见童怜在笑,连带着眸中都像是盛着星光似的。
童怜托着季越的手,让它放在自己的胸前:“小殿下,童怜永远是您的一把刀;童怜永远不会将刀口指向您;只有您是我的持刀者。”
一句句诺言成功让季越原先还在胡思乱想地脑袋安静了下来。他感受着掌心传来的、专属于童怜的心跳声。
一下,两下……
并不强硬,但似乎也在努力地表明自己的忠诚。
“嗯。”季越突然笑了。
见季越重展笑颜,童怜这才松了口气,他又问;“小殿下,您今日让孟苋叫我入宫是因为什么?”
“怜怜,我想知道当年的事情。”季越抬头,目光中皆是坚定,“熹平二十二年的宫变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五皇兄会带人闯入皇宫,又为何……你会在那场宫变中及时赶来将我救下。”
若是说童怜完全不知道季越这几日是因何纠结迷茫那一定是假的,相反的在知晓季青和入京的那一天,童怜就猜到了某一天季越一定会这么问他,以至于他早就做好了十足的准备。
其实这已经比童怜所预估的时间晚了不少,只是当季越真的问起时,他还是会有一瞬间的慌神。
察觉出童怜那一瞬的慌张,季越整颗心都揪了起来:“怜怜,你会告诉我的对么?”
“是。”童怜勾了勾唇角,似乎是想要笑着开口,可那抹笑意最终却只化为一抹苦笑,许也是感觉出自己笑得并不好看,童怜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做足了心理准备,“我原先还以为要再过段时间小殿下才会主动提起的,没想到小殿下已经一下子这么大了啊……”
第99章 真相
童怜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决心了一般开口道:“如果我说,其实在季岑逼宫之前,我就已经猜到了几分,小殿下可信?”
季越自然是震惊的。且不说在他的认知中季岑与童怜并无关系,再者说,倘若童怜知晓又为何不曾与他说过!
看见季越眼底不经意露出的惊讶,童怜不由显出一抹苦笑:“小殿下,哪怕是你都会有所怀疑,更不要说先皇与先皇后了。”
“我是魏元承之子,哪怕魏元承不承认我的存在,我的母亲也是老镇北侯亲自替魏元承纳的妾。魏元承与夔王勾结,蓄意谋反逼宫,因为被先帝察觉,这才将他们一网打尽。可同样的正因如此,镇北侯一脉无一幸免。”
十五年前的往事分明是算是苦难,可童怜还是止不住笑了,“当时若非是先皇后怀着您,怕是我也会死在流放的路上。这么想来,也是小殿下先救了我一命。”
看着面前难得展露出些许脆弱的童怜,季越抿了抿唇,一时间也不知是否应该催促童怜继续涚下去。
不过童怜也不是什么会过分沉溺于过往之间的人,短暂地平缓心绪后,他便重新开口:“其实先帝并不信任我,若非福海被贵妃要挟收买,先帝寻不到合适的人选照顾您,怕也是没我什么事的。”
“因为父皇不相信你,所以怜怜就没有告诉父皇么?”虽说是童怜将他从那场宫变中救出,可听到这儿季越还是有些不满。若单只是因为景帝可能不相信他,童怜就丝毫不同所有人提及,从季越的角度思考,这终究是有些太过自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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