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此,季越的神色肉眼可见地变得失落。他低着头苦笑一声,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反问:“榭之,若是当年兄长的死不是意外,如果当年军营中曾有人得到了消息,但却知情不报,你会如何?”
沈榭之又一瞬的呆愣。过了许久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陛下的意思是……”
季越点头:“我信他。只要他一日不承认,我便信他一日。”
得到回答,沈榭之却是不知是否应该高兴。无数反驳或者附和的话在他脑中闪过一次又一次,可沈榭之却怎么也无法从中选择一句适合的,更不知现在应该说些什么才能让季越的心情稍微好些。
好在这些事季越也不是第一次想了,他深吸一口气,重新挂上一副笑脸:“不说这些了,沈将军估计还要回府品酒,朕也不再多留你了。”
此话一出,沈榭之骤然有些尴尬。他讪笑道:“陛下当真神机妙算。”
季越笑着回:“在这儿坐了这么多年,就算只是个摆设吉祥物,也总该耳濡目染的学到些什么的。”
“陛下何必妄自菲薄……”
沈榭之的话还没说完,季越却是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他不必再说下去,早些离开。养心殿本就是皇帝的寝宫,沈榭之见状也只是淡了口气,行了个礼便回去了。
养心殿静得离谱,整个宫殿内除去内室除了炭火燃烧时所发出的声音,便在没有其他声响了。
季越从手侧的匣子中取出一叠纸张,仔细地翻阅着。
那是一封封的认罪书,准确说那是官员们死前用自己的鲜血所写的认罪书。而最后的落款,赫然是长宁元年。
长宁元年,季越登基的第一年。
方才十二的年幼皇帝初上朝,便被齐齐跪倒的百官吓了个激灵,他不甚熟练地听着群臣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些晦涩难懂的话题,哪怕是最简单的“他有罪”也要在口中打好几个转,润色上八九次才能出口。
年幼的绥宁帝听得头晕脑胀,只能下意识地看向官僚最前端如松而立的少年,只要看见他抬头,朝自己递来一个安抚性的笑,自己便能获得无限勇气。
记忆中,童怜总会在群臣吵得最不可开交地时候站出来,或是说有事项不明,提议不如下次再议,或者是提出自己的想法。不过当时可无人服气那少年掌印,结局往往是童怜被诸臣群起攻之。
有时候就连季越都不禁感慨,能让官僚们同一立场的恐怕也只有童怜一人了。只是在感慨之余,更多的却是痛恨自己的无能。
童怜心思细,每当季越有这种想法时,他都会用自己的方法安慰季越,以至于季越时常将他当成长辈依靠,当成父兄先生那般敬仰,时常忘了童怜其实也只不过比自己大了不过八岁。
季越将手中的认罪书放回盒内,忍不住仰头靠在椅背上,又用手背覆面。
“陛下。”孟苋不知何时回到养心殿,在季越耳边轻声道,“若是累了便回榻上小憩一会儿吧,若是在椅子上睡着了容易着凉。”
季越下意识点了点头,应道:“朕知晓了,晚些去请太傅入宫一趟吧。”
能被季越尊称一声“太傅”的,除去曾玉山也无旁人了,孟苋也曾侍候过季越上课念书,自然也是知晓的。他应了声是,继而又转头走向内室,似乎是打算替季越去铺床。
看着孟苋的背影,季越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下意识道:“站住!”
再后来的事,季越便不怎么记得请了,等他回过神时自己已经换了寝衣躺在床上,而身侧正是睡得正香的童怜。
说来也算奇怪,他们分明也不是第一次同睡一榻,可季越却觉得自己心跳快得有些离谱。季越虽闭上双眼,可身子却僵直地过分,就好似自己不是要睡觉,而是准备受刑似的。
下一刻,他身侧的童怜翻了个身,准确无误地将一旁的绥宁帝抱在了怀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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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好软
“怜怜……”季越整个人都僵了,一时间甚至都不知道手应该放在哪里,犹豫了许久才把手放在童怜后背,从他单方面被抱着变成了两人相拥而眠。
感受着自己逐渐平稳的心跳,季越莫名松了口气。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尴尬好一会儿的,可现实却是季越很快就睡着了,梦中满是各种花香,以及香甜的糕点,再也不见丝毫兵戈火光。
第二日清晨。
童怜一睁开眼,入眸的便是一片明黄。他呆愣地眨了眨眼,像是有些不相信自己所看见的场景。
下一刻,他怀中的季越发出一声轻哼,抬手揉着自己惺忪的睡眼:“怜怜……你醒了啊。”季越的嗓音是少年特有的沙哑,许是因为刚睡醒,语气还带着几分年幼时的亲昵。
这让童怜很不习惯。
只是就在他反应的这么会儿功夫里,季越却是先抬手一手背抵在童怜的额头。“怜怜可还觉得头晕么?”季越轻声问。
当然是晕的,但是童怜还是微微摇了摇头,撑着身子就打算坐起来。只是他刚将身子抬起一半,手腕却是忽然被季越握住了:“怜怜莫要逞强,我已经让孟苋备了醒酒药,一会儿你喝完再回去吧。”
童怜顺着季越的力道重新躺下,晕乎乎的大脑不足以让他彻底明白现在的情况,只能选择性地抓了几个重点。“陛下今日叫我过来是为了什么?”说完童怜沉默两息,又问道,“我是何时入宫的?”
“午时六刻。”季越掀开被子,而后又转身帮童怜掖好被褥,继而道,“我先前想同你聊聊,可是下朝后皇叔看我看得紧便没找到机会,于是就寻了榭之哥哥,想着让他带你用完午膳,再请你入宫。只是……”说着季越不免皱眉,“怜怜,你不应当饮酒的,更何况还喝得那般伶仃大醉。”
童怜嫌热,将两只胳膊伸出被子外,轻笑一声说:“我已经好了不少了,想来是许久未沾酒,酒量有所下跌吧。”
对童怜的说辞,季越也不拆穿只是半真半假地威胁:“若是下次再喝那么多,我就要将怜怜囚在宫里,日日盯着了。”
“可不敢这么劳烦陛下。”童怜回,“只是此番陛下便饶了我吧。沈将军好容易回了趟京,许久未见故人我心中也高兴。”
两人谈话之间,孟苋的声音已在前头响起:“陛下,醒酒汤送来了,可要奴才给您端进去?”
季越看了眼装乖的童怜,点头道:“送进来吧。”
“是。”孟苋入了内室,就发现躺在龙榻上的童怜,这下算是明白这碗醒酒汤到底是给谁准备的了。
不过在宫中、特别是在帝王身侧做事,这最重要的一点便是要会看眼色。孟苋鼻观眼眼观心,低着头将托盘高举过头顶,迈着碎步将醒酒茶奉给了季越。这期间一句多余的话或动作都没有。
季越微点了点头,端过醒酒汤后就让孟苋先退下了。
“孟公公长进了许多。”目睹了全称的童怜不禁赞扬。
季越小小地哼了一声:“都这么久了,再怎么也该在怜怜身上学到一二点本事了。”说着,季越舀起一勺醒酒汤吹了两下,觉着温度差不多了,这才送到童怜唇边,“怜怜,张嘴。”
童怜难得的有些不好意思,偏头躲过季越递来的勺子,说:“陛下,我自己喝就好。”
季越没有说话,只是将勺子重新放在童怜嘴边。这么明显的举动,童怜自然也知道自己这是躲不过了,叹了口气张嘴将勺中的醒酒汤全部喝了。
灵芝的苦味在那一瞬间蔓延了整个口腔,不过童怜几乎每天都在喝药,于是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了。两人就这么一个人专心喂,一个人专心喝,虽然安静但倒也和谐。
终于一碗醒酒汤见底,季越拿过一旁的果脯,捻起一块放到童怜嘴边:“喝完汤药,再吃块果脯就不苦啦,甜杏干。”
其实童怜并不爱吃甜,但是季越却总是担心童怜嘴巴苦,于是不管是果脯还是糖果,总要给童怜备齐,不仅好看花样还多,就连许多药膳也强制要求御厨研制一款甜口的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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