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童怜时常借着季越的这一点儿心软,在达到自己目的的同时,不着余力地将一些越矩的事情往自己身上推,以此掩盖计划中其他人的存在。时至现在,哪怕是身为帝王的季越,都没办法摸透童怜能用的人手到底都有哪些。
可除此之外,在听见童怜提及可以杀了他的时候,季越心中却燃起了一股无名之火——他讨厌童怜将自己当做筹码。
不管是对他,还是在与如巴尔特的谈判上。
童怜像是完全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只要最后的结果有益,不管是要付出什么,哪怕是他自己,童怜好像也能眼睛都不眨一下地许诺出去一样。
只是,他现在又有什么立场自责童怜呢?
思及此,季越自嘲一笑。
翌日天蒙蒙下着小雨,往常的落雨天童怜皆是能少走动便少动,要见什么人大多也都会将人叫到童府。只是他几日前才给冯程轩送了拜帖,冯府收了他也不好不去,于是就算膝盖处疼痛难忍,童怜也不得不上了去冯府的马车。
车厢内,拾六将童怜上下打量了番,咋舌道:“童大人我真的越来越佩服你了,居然连暗卫都能随手送人。”
这事儿拾六已经念叨了两天了,只要是与童怜相处的时候,都会将此事拿出来对童怜嘲讽两句。而童怜也从最开始的还想反驳、和拾六说自己这么做的目的,到现在不管拾六说什么,都能笑着点头应下了。
然而在瞧见童怜面色苍白,却还要提起精神笑着敷衍自己的样子,拾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近乎咬牙切齿道:“童大人的膝盖不疼了是吧,居然还有力气笑?”
童怜闻言立刻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略带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不笑,你觉得我是在假装听不见,可我笑了你也不乐意,这是要我怎么样呢?”
拾六哽着脖子不满道:“童大人金贵说不得么?”
童怜叹了口气:“我先歇会儿,等到了冯府你再叫我吧。”
显然拾六也知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了,他沉默片刻说:“童怜你知道零九和我、和壹拾、拾伍不一样,你把他送给小皇帝,若是小皇帝真让他杀了你,我和壹拾加起来也不一定能护你安全。”
“嗯。”
童怜的眼睛依旧是闭着的,这一句回答似乎更像是他睡梦中的呢喃。但拾六毕竟也与他认识这么久了,自然是知道童怜现在并没有睡着的,他继续问道:“你就不怕么?”
车厢内沉默了许久,只能听见马车外雨点稀稀拉拉砸下的声音。拾六几乎要怀疑童怜是不是真的睡着了,就在他即将放弃从童怜这儿听到答案的那一刻,即将睡着的那人终于开口了。
“不怕的。”
说完,童怜便真睡着了。
拾六也不知童怜所说的“不怕”指的到底是,觉得季越不会对零九下那样的命令,还是不怕死。
他私心的希望是前一种结果。
大抵一炷香后,马车缓缓在冯府门口停下。壹拾撑开了油纸伞下了车,可在旁边站了会儿,马车内却是没有丝毫动静。壹拾微微皱眉,准备将童怜叫醒,车帘就被掀开了。
看着出来的拾六,壹拾皱眉道:“大人说到了叫他。”
拾六却只是摇头,他抬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即使知道童怜是听不清的,却还是不自觉压低了声音:“让他多睡会儿。”
壹拾虚张了张嘴,原本还想说要按童怜的命令做事,可是当他触及童怜双眼下的那一抹青色时却突然哑了声。童怜的皮肤本就白,于是眼窝处的青黑色便更加明显了,壹拾收回视线点了点头,重新爬上了马车,将油纸伞收了回去。
然而就算拾六与壹拾有心让童怜睡得更久些,童怜还是很快就醒了。他略带茫然地眨了眨眼。感觉到马车已经停下,他下意识朝身边看去,于是便瞧见除去他再没别人了的车厢。
童怜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现在的情况,他失笑着抬手揉了揉眉间,故意制造出了些动静,就差直接与外面那两人说,自己已经醒了,让他们装装样子。
显然车外的拾六立刻便会了意。他在壹拾不解的目光下抢过了缰绳,驱着马又往前走了两步,继而道:“童大人我们到地方了。”
童怜的应答声很快就从马车内传来,他掀开车帘没多说什么,只朝着壹拾吩咐道:“去叩门吧。”
他们毕竟是几日前就已经给了拜帖的,冯府的老管家见童怜来了,直接将人迎到了前厅,恭敬道:“大人来时,便已经派人去叫老爷来了,还请大人稍等一会儿。”
童怜现在其实还有些困倦,自然也不愿意现在就和冯程轩撞上,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老管家准备的茶,双目无神,显然是在想些别的东西。
冯程轩到前厅的时候,童怜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内,丝毫没察觉前厅里多了个人,还是冯程轩与老管家说话时,他才隐约听见了点儿声响,收回了不知飘到哪儿去了的思绪。
“咏思兄。”
现在的冯程轩对童怜可没之前那般耐心,他随意应了声然后便坐到了主位,开口道:“什么风儿竟能将日理万机的童掌印吹到我府上了。”
见冯程轩这般不客气,童怜自然也无意与他虚与委蛇,直接开门见山道:“这几年你都和如巴尔特说了什么。”
“掌印这话当真是有意思,且不说上次如巴尔特来南朝时,我甚至都还未入朝堂,就算是这次我和他有了些交集,又哪儿来的‘这几年’?”冯程轩说着甚至还笑了一下,像是被童怜这过分莫名其妙的话逗笑了似的。
童怜听完不禁皱眉:“你可以去看看那些书信是否还在原处。”
这句话自然是童怜诈他的。按照暗卫的习惯准则,就算真的将那些书信拿出来翻阅过,最后也一定会原模原样地放回去,保证别人不会发现它们被人动过。
不过冯程轩毕竟也做了好几年的官,自然不可能童怜说什么就信什么。听了童怜的话,冯程轩不由皱眉,原本的平淡被愤怒替代,他双手握拳深吸一口气说:“童掌印,我应当没有做什么得罪你的事情吧?你今日过来,就是为了污蔑我卖国的么!”
童怜嗤笑道:“原来你也知私下勾结匈奴是卖国么?”
未等冯程轩反驳,童怜骤然起身居高临下地看向冯程轩:“我不知你是怎么与如巴尔特勾结上的,但是你最好没有与他说太多事情。若不然别说是陛下,哪怕是我都不会让你活得太过安逸。”
也不知道是童怜的那句话触到冯程轩脑中的那根弦,在童怜说完之后,原本还满脸怒意的冯程轩却是突然笑了:“童掌印可当真是贵人多忘事?现在您又何必在我这儿冠冕堂皇地摆着为国为民的架子呢?这些年你做得肮脏事儿难道还少么?”
他撑着木椅的扶手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到童怜面前,在他耳边轻声道:“童大人,您说陛下知不知道,其实熹平二十二年的那场宫变,其实你才是真正的主谋?他知不知道,先帝、季岑、乃至季枫,他们每一个人的死都跟你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第196章 好运
冯程轩每多说一句,童怜的眉头就越发紧锁。见状冯程轩还以为童怜是真的担心自己将这些事儿都抖到季越面前,于是轻笑着后退了两步,说:“掌印大人,这几年你可曾安睡?午夜梦回时,难道就不怕先帝他们找你索命吗!”
“与你何干?”童怜语气很轻,等冯程轩再次看向他时,方才还紧锁着的眉头也已经舒展了。
童怜轻扫了扫自己的肩侧,淡淡道:“先帝未曾来找过我,但是冯玉书大人应当经常会来看望咏思兄吧。”
“你还敢提他!”
已故父亲的名玮立刻便调起了冯程轩的怒意,他立刻上前抬手死死掐住了童怜的脖颈,近乎发疯道:“童怜!你知道这几年我有多想亲手杀了你么!知道看着你一步步爬上高位的时候,我心中有多愤慨么!在陛下无数次夺了你的权势的时候,我都恨不得能成为他,亲手下一道杀了你的指令,好让你人头落地,让父亲与囡囡在九泉之下得以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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