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临可还记得方元恺先前同他交代过的事情,听着童怜要主动去引开可能出现的匈奴人自是不肯的。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童怜的眉头便已经皱起,神情也转而变得严肃:“快去。”
“是!”单临被童怜这么一吓,整个人一激灵,下意识道。
看着单临逐渐远去,童怜也稍松了口气。他抬手隔着胸口的衣衫摸了摸里头的药包,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苍大夫啊,晚些我再同你请罪吧。”
他话音方落,打前边便忽然有一股冷风卷过来,童怜忍不住瑟缩了一下,随后又抬手以袖遮住口鼻闷声咳嗽了几声。
为了保证自己的身体不成为此行的拖累,苍布制作的药粉也只能靠各种强药性的药材,硬生生将童怜的所有不适压下。也正因为如此若是骤然停药,莫要说童怜本身就还没补回去的身体,光光是那些药材的反噬都够让童怜喝上一壶的了。
待咳嗽暂缓,童怜吐出一口气,想了想还是提前将今日的药粉服下。干涩的药粉进入口腔,瞬间将口腔内不多的水分吸收,每一次的吞咽都像是一种酷刑。童怜不甚明显的喉结不断上下滚动着,过了好半晌,他才终于将那一贴药粉全部咽下。
随后,童怜轻拍战马脖颈,又夹了一下马腹,战马立刻会意,撒开前蹄朝着前方而去。
童怜对骑马并不熟练,除去之前秋祢那次,之后也就只有与季越一同偷溜出去玩时勉强算骑过马。当时载着他的还是季越特地命人训过的玉狮子,现在他所骑的却是预留在城主府内的战马,自然不可能像是玉狮子那般不紧不慢,一时间童怜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随着战马奔跑时的颠簸震出自己的躯体了。
他勉强拽着缰绳,在稳住自己身体的同时控制着战马前进的方向。
过了会儿,远远瞧见一个人影的童怜总算是松了口气,他拽着缰绳试图让战马停下,只是不知是否是童怜的动作有什么问题,在他拽紧缰绳之后战马非但没有停下,反而一边嘶叫着,一边加快了前行的速度。
远处的孟实见状眉头微皱,他往旁边跑了几步,免得一会儿战马自己朝自己撞过来。随着战马带着童怜朝自己逼近,他心中疑虑更甚,终于因为不经意间用余光瞥见的那一个迅速移动的影子,孟实心下了然。
“童怜,跳下马!”他大喊。
骤然听见孟实这句话,童怜还没反应过来,一直到耳边传来一句更为急促的“快”,他才回神,身体下意识地往旁边偏了一下。刹那间,战马像是突然闻到了什么前蹄高抬,在它身上的童怜就这么往右栽了下去。
坠落的感觉因为紧绷的神经被无限延长,他知道以自己的身体情况,若是就这样摔在地上,就算苍布再来给他送两幅药都没用,于是便下意识地抓着缰绳,咬牙想要稳定自己的身形。
只是就靠着童怜自己的那点儿气力,又怎么可能在如此情况下将自己稳在马背上呢?就算童怜的额间已经冒出汗珠,但是他的身体依旧不受控地往下坠。
确定了自己真的无能为力,童怜不禁闭上双眼,在心中暗道:完了……
好在就在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孟实已经跑到了他身边,一把将人抱住。因为那一股冲力,孟实抱着童怜滚了两圈,但好在最后还是以童怜压着孟实的姿态停下。
孟实觉得自己的后背磕在了快碎石之上,过分明显的刺痛连他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然而就算如此他还是尽快爬了起来,将童怜上下一番打量关切道:“童怜你没事吧?”
“嗯……”童怜愣神片刻,待感觉自己的心跳逐渐趋于平静后才呆愣着点了一下头,他看了眼孟实虽也想询问孟实此刻的状态,但是脑中却是一片混乱,不自主地开口,“方才是……”
他的话甚至还没说完,下一刻两人便听见战马发出一阵痛苦的嘶鸣,两人的视线立刻被战马吸引了过去,紧接着就瞧见原本还发了狂的战马已然倒下。它动了动四蹄,可不过呼吸之间就已经没了呼吸。
见状,童怜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他也不顾先前还没来得及说完的话了,立刻环顾四周寻找着周围是否有可疑之人的踪迹。
可是他注定得不到结果。
童怜双眉紧蹙问:“孟实,方才你可有注意到什么?”
虽说是询问,但童怜的语气中却是没有丝毫迟疑,他不相信孟实没有任何察觉。
孟实小小地喘了一口气,开口说:“方才那边的草丛里应该是有人躲着,不过现在……”
孟实没有将话说完,不过话语中的意思也已经足够明显了童怜微一点头,沉思片刻随后道:“除了你,明安在此处可有其他部署?”
“有,不过刚过被你支出去了。”提及此,孟实的脸色顿时变得非常的……好看。说着他突然笑了,“方才在城中时,我问了方元恺,或许也是觉得现在的情况有些不妙,他这才同我说了单临的来历。”
说完,孟实不动声色地在腰间揉了一下,感觉到阵阵火辣辣的刺痛透过皮肤传入骨髓,他努力咬牙这才没将痛楚表现在脸上,而后说:“单临似乎是大皇子的旧部之子。”
“嗯。”童怜点头,片刻之后他抬头反问,“你还能坚持会儿么?”
事到如今,孟实除了给出肯定的答案,还能再多说什么?他叹了口气,语气中的情绪也不知道感慨还是抱怨:“自从遇上童大人啊,我这清闲日子便算是到了头了。”
闻言,童怜也只是笑:“是啊。”
孟实叹了口气,问:“童大人既然要抓人,那么现在可是有什么主意了?”
有那么一瞬间,童怜甚至觉得此刻在自己面前的人不是孟实而是拾六了。他略微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语气中是道不清的疲惫:“没有,不过既然先前战马猝死是旁人所为,那我们现在就在这儿等着结果吧。”
孟实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应该在作何反应,他的思绪转了两圈才明白,童怜为什么要让单临去告知季越边城现在的情况。
孟实说:“你一开始就打算让他们来找你么?”
“嗯。”童怜应得干脆,他抬袖闷咳两声,扭头竟是对着孟实笑了,“孟大人难道觉得,靠我这身子以及骑术,能平安躲过匈奴人的眼线,将这边的情况告知陛下么?”
孟实当然也知道这不现实,同样他也知道若是他们只有这两种选择,那么两相比较之下,让童怜来揪出靠着不知具体在何处的地道避开防线的匈奴人是最优解,但是他们现在的情况显然并非如此。
“你应该留在城中。”孟实说。
不过几句话之间,童怜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好似只要一点儿力气,就能在他身上留下红印似的。童怜抬眸,眼中没有丝毫情绪:“你抓不出他们,单临也是。”
“童大人就能保证自己能将那些鼹鼠抓出来么?”说不清是因为气愤,还是腰间与后背的疼痛过分张扬地向孟实宣告着自己的存在,他只觉得刚刚吸进去的那口气一下子哽在了胸口。
答案两人心知肚明,童怜也就没有回答。
这么说可能有些不敬重皇权,可见童怜沉默,孟实只觉得自己似乎理解了某一刻的季越。
他走到童怜身边坐下,像是松懈了神经一样,直接抬手开始揉着自己可能泛青的腰部:“那就等着吧。”
孟实的动作是看得出来的吃力,再加上那隐晦的龇牙咧嘴,童怜自然知道他现在十分不好受。但知道归知道,此刻的童怜却说不出让他回城休息的话——童大人一向有自知之明,就像他知道自己不可能骑马赶去军营,将匈奴人避开营帐突袭的事情告知季越一样,他同样知道如果自己身边没有孟实,那么此番就不是引蛇出洞,而是送羊入虎口了。
他们能远远地听见从城门口传来的厮杀,以及号角声与鼓声,只是除去那些声音,他们似乎距离战场很远很远,远到此地除去他们就没了其他人。
“童大人如何保证匈奴人回来这儿?”孟实突然开口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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