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状,孟实起身拿过一个水囊,将嘴里的饼子勉强咽下,说:“你可别忘了,之前这儿县令是谁。这么大的事儿他怎么敢往上报?就不怕自己也成了这义庄中的一具尸体么。”
想起吕津口中的刘伟才,童怜沉下心思:“既然这里处于三镇中央,那只能说明其他两个县令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孟实点头,问:“既然如此,童大人可要也去另外俩镇子上转转?”
“为什么要去?现在当政的又不是我。”童怜答得坦然,语气中甚至还带着几分理所应当。他勉强吃下半个饼子,将它往桌上一放便不愿再去碰了,“我上来时店小二一直想让我们换家客栈居住,话里话外皆是掌柜尚有些不得而知的事儿,未曾告知我们,对此孟先生有何想法。”
孟实不信童怜是在店小二多次出声警告时才发觉这家客栈不对劲的,只是他现在才提醒自己,甚至还“贴心”的询问自己的意见,显然是心中已经有了打算。
他叹了口气,无奈道:“听凭大人吩咐差遣。”
这答案也算是在童怜的意料之中了,他轻笑一声:“既然如此孟先生便早些休息吧。”
看着童怜离去的背影,孟实突然有种自己误上贼船的感觉——虽然这种感觉已经存在了不知多久,但是这一次却是分外强烈。
以至于躺在床榻上时,孟实都忍不住思考,之前自己亲口说过的“有朝一日会无条件帮助童怜一次”的承诺,是否下得有些太过轻易草率了。
客栈之外是更夫的打更声,震得孟实心烦意乱。只是想着童怜离开时的吩咐,他不得不闭上双眼,假装自己已经进入了沉睡。
意识迷迷糊糊地,孟实分不清过去了多久,亦不知道房间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隐约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人绑了起来,甚至被旁人抬着走下了楼梯。
他努力地想要睁开眼,但最终却只是徒劳。
不知过了多久,抬着他们的人像是终于到了地方,将他放了下来,继而又朝着他泼了一盆冷水。
孟实被冻得一激灵,竟然是就这么醒了。他甚至来不及分辨自己在什么地方,下意识朝自己的身侧看去,只见自己旁边被五花大绑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在旁边寝房睡着的童怜。
此时的童怜身上的衣衫已经被冷水打湿,眉头紧锁,面上沾着不少水滴,若是硬要说出还有哪儿是没事的,恐怕也就只有还在脸上的易容了吧。
“魏朝?魏朝醒醒!”
他的声音并没有叫醒童怜,却是唤来了围着他们的那群男子。听见阵阵笑声,孟实不禁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赫然发现其中为首的竟然是他在客栈厨房内瞧见的厨子!
“你们是谁……”孟实眉间紧锁,视线来来回回将围着他们的人打量了个边。
“你们没必要知道。”为首那人冷哼一声,从身后取下一把长剑,出鞘后抵在孟实胸口,“在此之前,或许是你们应当回答我,你们为什么会到我们镇上。”
孟实低头看了眼距离自己胸膛不过一指的剑尖,语气不变:“我们只是路过。”
为首那人显然不相信孟实的说辞,他冷哼一声直接将那一指距离缩为零,然后又问:“你们是谁,来我们镇上到底是为什么。”
“当朝掌印太监,童怜。”方才还昏迷着的童怜不知何时醒了,他以手撑地努力让自己坐直了身子。
孟实显然是没想到童怜会自爆姓名,要知道谎称朝堂命官可是死罪,而此时的童怜应该还在上京城的童府呢!
他一个劲儿地朝童怜打眼神,希望他能将出口的话再三思酌过再说出来,只是童怜却好像完全不知孟实的良苦用心,继续补充道:“或者说,魏朝。镇北侯的‘魏朝’。”
此话一出,别说是孟实就连围着他们的那帮男子也是大吃一惊。一人像是忍不住一般,开口大吼:“你胡说!镇北侯府早已在熹平十二年便已经被尽数斩首了,又如何还会有人活着!”
“因为当今圣上。”童怜此时整个人都在颤抖。渠湳接近江南,相较于上京的冷便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感受,他的身子虽说比之前好了许多,但是依旧体弱,若是现在再被风一吹,明日必染风寒不可!
只是现在哪怕自己有丝毫颤抖,也会在这些人面前露怯,他们本就不相信自己的说辞,若是继续发抖又怎么可能相信他是镇北侯的子嗣?所以,他必须撑住!
童怜死死咬住牙关,不让自己展现出丝毫颤抖,深吸一口气继而道:“当年斩首令下了之后,父亲……父亲、主母还有兄姊们一个个在我面前倒下,原本是要到我了,可先帝却因先皇后孕有当今圣上,继而大赦天下,我与阿娘也才躲过一劫。”
与魏元承有亲缘的人皆死于当年刽子手的长刀之下,就算童怜不是嫡出血脉又如何,面前这些人,抑或者说当年长宁军的旧部依旧只能听命于自己——只要他们还认为自己是长宁军。只是,唯一让自己有所不满的,恐怕便是唤魏元承“父亲”了。
长宁军现任首领有些不可思议,他对魏元承并无好感,但是却是忠诚与老镇北侯的。只是当年他进入长宁军时,老镇北侯便已经退下颐养天年,还将长宁军的军权归还于景帝。
童怜所说的那些,对他们而言无异于一个重磅炸弹。
熹平十二年是长宁军过得最艰难的一年,镇北侯魏元承与夔王一并谋反,谋逆造反之前甚至还给长宁军传了消息。长宁军虽已经归属军部,可毕竟曾经是镇北侯府的私用部队,乍一下收到前任主子的消息,而且还是如此大逆不道的消息,新任管辖将军心中的震惊可想而知。
管辖将军思虑再三最终决定不予上报,但同样不会对魏元承给予任何支援,全然当做对老镇北侯上交军权时所言的交代。只是谁能想到便是这一份最后的、对镇北侯府的忠心,竟然使得长宁军最后支离破碎。
因此一遭军队对长宁军忌惮更甚,以至于后来三番两次下令分解长宁军,不光不允许他们上第一战线,甚至从不将新兵分给他们。一直到长宁二年间,现在的这批长宁军老兵终于被带出去打了一次防守战役,只是经年未曾上上战场,一时疏忽竟吃了个大亏。等军部的士兵离开时,便直接将他们这些伤残人士落下了。
看着那群男子似乎是在回忆往昔,孟实不由想起童怜先前把握十足地那一句“早些歇息”。他凑到童怜耳边轻声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那家客栈是长宁军的人所开的?”
童怜的呼吸逐渐变得沉重,在听见孟实的声音时,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自己并没有听见,一直等到孟实又重复了一边,然后才回道:“不……不只是客栈。整个城镇的人,应该……应该都是长宁军的人。”
童怜努力整理着他的思绪:“客栈里面,有一些东西应该……应该是以前,以前镇北侯里的。而且……客栈牌匾,所刻的字,应该是老……老镇北侯所写。”
童怜觉得自己的脑袋越来越重,勉强皱眉大声道:“你们考虑得如何了。是归,还是……”他并未将后半句话说完,整个人便往侧边一倒,再然后的事情便实在记不清了。
小少爷骤然倒下,将原本还在忆往昔的长宁军旧部吓了一跳,甚至不等孟实开口与他们说童怜的情况,先前那个“扮演”掌柜的人,便突然冲了上来。他三两下解开绑着童怜手腕的绳子,将二指探上了童怜的脉搏。
那人眉头紧锁,神色严肃,可好半晌都不曾开口吐出一个字。
终于同样被绑着,甚至因为他冲上来而被推开的孟实忍不住了:“他怎么样了?”孟实不敢想,若是自己将童怜带出上京,却又没有将人原原本本地带回去,自己回上京后会面对多少人的追杀斥责。
“小少爷身子太弱了,而且这脉象……很奇怪。”
见掌柜思考了半晌最终却只说出了这么个答案,孟实觉得还不如他们给自己松绑了,然后让自己来给童怜诊脉呢。他不禁开口:“不管脉象怎么样,你们就不能先给我们解绑了,让我们去换件干净的衣裳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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