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南朝有谁能担得起绥宁帝的这一句“大人”呢?可拾六却是丝毫不心虚地应下了,甚至还点了点头,一副老神在在地模样道:“本来也没打算送你,别在这儿碍眼了。以后不若也少来几次吧。”
“拾六!”
等拾六将所有大不敬的话说完之后,姜之渔才“姗姗来迟”地将他呵斥住了。他转身,朝着季越拱手作揖道:“拾六平时跟童怜没大没小惯了,陛下还请不要介意。就算是想要将人带去宫中管两天,童府也是没有意见的。”
季越原本还只是想随意将心中那股不悦发泄出去,可被拾六与姜之渔这么一搅和,不光先前的郁闷未能发泄,连带着还受了一肚子气。
因为童怜刚喝了药睡下,季越甚至没办法大声训斥,少年帝王哪儿受过这种委屈,当即冷哼一声,对着这屋中唯一一个不敢不将自己不当事儿的何太医命令道:“何爱卿且先在童府小住几日吧,等什么时候掌印好些了再回宫任职。”说完,他也不管何太医的回答,朝着拾六冷哼一声便立刻扭头离开了。
拾六见状也“切”了一声,在季越迈着步子离开寝房之前,故意说:“有些人啊,倒是知晓自己的斤两,只敢抓着自己人撒气。”
“拾六,闭嘴。”姜之渔淡淡道。
在姜之渔出口的那一瞬间,季越深吸了一口气,双手的指甲已经在掌心印出了一个个小小的月牙。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别说朝堂上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死死盯着童怜了,近乎是翌日早朝,童怜病重的消息便已经传遍朝廷。
对着那些护皇党中立的大臣而言,这自然是件好消息,可落在那些与童怜站在同一阵营的官员而言,这消息可就不那么美妙了——更何况还有人暗暗传着有人将太医院院使抓去了童府。
只是意料之外的是,早朝上却是无人提及此事,就连平日里与童怜最不对付的季青和都未曾开口。百官心中各有打算,不过见此氛围自然不愿冲上去做那枪头鸟,只小心藏着自己的心思,至于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估计也只有他们自己知晓了。
日子一天天转冷,今年的雪落得比往年早了小半个月,等童怜大病初愈,何太医重新回太医院任职的时候,就连积雪都到人脚背了。
童怜的屋子里一向都是童府中最暖和的地方,今年入冬前他又大病了一场,惹得婥月不放心,直接将府中近一半的碳炉都搬进了童怜屋中。
童怜看着自己屋中大大小小十几个碳炉,正准备说些什么,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婥月却先朝他瞪了一眼:“大人您的病方才好些,可千万不能着凉了!”
“可炉子烧多了屋内闷得慌。”童怜尽可能让自己显得更无辜些,可还没等到婥月松口,他便忍不住偏头咳嗽了两声。
婥月原本还有些心软了,可听见童怜的咳嗽声,那些个心软全被抛之脑后。小姑娘很是果断地摇了摇头:“不行!姜大夫说了,若是您现在再病了,他就不给您治了。”
眼见着哄骗婥月不成,童怜也暂歇了这份心,懒懒地倚靠在床头,随手从床边暗格里拿了本书开始看。
婥月也知童怜是不开心了,她将门口的窗户打开了些方便透风,然后又拿着小扇给他扇风:“大人且忍会儿吧。您之前生病,把大家都吓着了。”
“嗯。”童怜应了声,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似乎忘了些什么。他皱着眉,将书反扣在被褥上,扭头望着开了小半扇的窗户发呆。
终于,在瞧见拾六从窗前走过时,他终于想起被自己扔在某个记忆角落的事儿。童怜说:“婥月,你将拾六叫来。”
虽然婥月并不希望童怜现在就开始操心那些事儿,但是她却也知晓,这并不是她这么一个婢子可以违背的:“是。”
其实拾六原本就是来找童怜议事的,还没等婥月开口,他便率先点了点头:“你先去小厨房,看看药煎的怎么样了。等煎好了再带些果脯蜜饯一起过来吧。”
“果脯蜜饯儿便算了吧,大人不吃我端来也都进了你的肚子。”婥月回。
拾六说:“左右大人不吃,给我吃又如何了。”
婥月摇头:“你若真馋了,下次我给你做点心可好?果脯大多都是陛下送来的,你之前本就没给陛下好脸色看,便也莫将把柄往人家手中送了,左不过只是些点心甜食。”
原本拾六还以为婥月只是单纯要护着童怜,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能蹭上婥月亲手做的点心,果脯什么的立刻就被他抛之脑后。
“那可说好了,可别忘了给我做点心。”拾六连忙开口道,那模样像是生怕婥月反悔似的。
婥月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双颊微微泛红:“就……就当是利息了,谢谢你之前的簪子。”
因婥月的这两句话,拾六进童怜屋中的时候,眼里面上都是毫不遮掩的春色。
童怜瞧了他一眼,挑眉道:“怎么,婥月愿意嫁给你了?”
童怜的话好似骤然泼下的一盆凉水,连带着拾六的一身风雪,直接给人浇了个透心凉:“童大人会不会说话呢?就不能说些好听的?”
“不好意思,未曾学过。”童怜浅笑道。打趣完拾六,童怜稍微收敛了些脸上的笑意,转而让拾六将窗户合上。
屋内的炉火烧得正旺,近乎是窗户刚刚关上,童怜便被骤然拔高的暖意呛着了。他以袖捂口,一手撑在床榻上,也不知是因为咳嗽还是屋中的火炉,童怜的面颊上已经染上一层薄粉,连带着眸中都泛着若有似无的水光。
即使已经见惯了童怜这幅模样,拾六依旧会忍不住咋舌叹一句绝色。
待咳嗽暂歇,童怜调整着呼吸,缓缓闭上双眼。两滴沁出的眼泪自双颊滑落,却在一秒被主人毫不怜惜地擦去。
童怜问:“先前的事可有眉目了?”
拾六吸入一口气,开口道:“嗯,查出结果了。”说着拾六想怀中的信封取出,递给童怜,他解释道:“花琰应该是被单永言收买了,具体原因是什么他不肯说,我也没多问,直接把人带来了,你打算怎么办?
童怜一目十行地看完了信上的所有内容,闭目深思片刻,继而道:“如果我没记错,冯玉书似乎跟单永言出于同门。跟冯程轩说一声,让他去接触一下单永言,不用让他打探什么,知道单永言每天做什么就行。”
闻言,拾六的眉头微皱,问道:“那花琰呢?”
“先放了。”
“放了?!”拾六的声音骤然拔高了些许,“现在我们唯一能确定的就只有花琰做了什么,好不容易在单永言没发现的时候把人抓了回来,现在居然什么也不问直接把人放了?童怜我越来越不懂你了。”
童怜也是皱眉:“你是一颗心全吊在婥月身上了么?我们能瞒单永言多久、能瞒季青和多久?我这一病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了,现在没那么多功夫查清他们要做什么,只要他们死了就行。”
话都已经说到这份儿上了,拾六怎么可能不明白童怜的意思。他将童怜上下打量了一番,最终微微摇了摇头,说:“童怜你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怎么?”童怜反问。
“没什么。”拾六轻笑一声,并不打算回答童怜的话。他说:“我知道了,童大人且好好养着吧,那些糟心事儿我先替你抗一会儿。”说完,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对了,我原本是想同你说小皇帝来了的。你病了的时候我把人得罪了,现在他还在前厅等你。”
自童怜清醒后,从姜之渔到婥月,乃至何太医都未曾与他说过还有这么一件事儿,于是在童怜听见拾六带着一脸的洋洋自得跟他说“他是如何把小皇帝得罪”了的时候,童怜略带茫然地眨了眨眼,像是未曾听清拾六说了什么似的。
见状拾六善心大发,将他那几日的一系列光辉伟绩略微夸张了些给童怜复述了一边,继而又说:“他原本是下了早朝就过来了,但是那会儿你刚睡醒还在洗漱,我就直接把人扣下了。原本是打算过来和你说一声的,但是你问我正事我便把小皇帝给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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