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怜想起自己早已不再灵光的双耳,无奈摇了摇头,并没有将方才听见的那一声冷哼放在心上。
待季越离开,苍布立刻上前几步将童怜扶了起来:“大人您还好吧?陛下、陛下也太……”
“算不得什么。”未等苍布将话说完,童怜出口打断道,“左不过再疼一两日罢了,刚好这两日可以在屋中抄经。”
苍布知道童怜是在提醒自己慎言,可正因童怜此时的阻止,再加之当初长宁军的处境,苍布心中对季越的不满更甚——此时的苍布显然忘了,长宁军落难之时,季越还是个方才出生的七皇子,而季越与童怜之间的关系,除去他们二人,旁人还真说不上什么。
童怜微微摇头,示意苍布住嘴,等坐上木椅才继续道:“这几日不管是谁来,都说我不便见客。但如果端阳驸马来了,就带他来找我吧。”
“是。”虽不明白童怜这么做的具体用意,但是苍布早就已经习惯了事事听从童怜的安排。
姜之渔是在童怜开始抄经时端着汤药去寻他的。看着童怜一手研墨,一手写字的模样,不由咋舌道:“你们俩之间是又发生什么了么?”
“没有。你怎么会这么问?”童怜头也不抬,似乎是在担心自己分心时会抄岔行。
只是姜之渔和童怜也算得上熟悉,又怎会不知眼前这人是早就将往生经背下来了,于是语气中便更是不耐:“这儿没旁人,你与我装什么蒜呢。”
闻言,童怜不禁轻笑道:“这怎么能算是装蒜?我与他本也没再发生什么啊。”话虽是这么说的,但童怜却是抬起了头,不再装作认真盯着经文看的模样。
姜之渔耸肩道:“我对你们之间发生的事也算不上好奇。相较之下,我更想知道你现在想做什么。”说着,姜之渔的神情逐渐变得严肃,“童怜,在去年入宫前你就变了。当时你说你是想要活下去,那么现在呢?”
“自然还是一样。”童怜答得干脆,就连手中誊抄的速度都未改变分毫。
答完,他不由笑着问,“姜大夫,现在我什么也不做,你觉着我心有怨气郁结于心,说治人难治心;后来我说我想活着了,你依旧只是在诊脉后摇头——你究竟想在我这儿得到什么答案呢?”
姜之渔不答。
他不相信童怜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想问什么。可每次在他这么询问童怜时,所能得到的也都是些敷衍之词。起初他也想放弃过,可作为医者,他终究是不甘心。
见姜之渔久久不开口,童怜放下手中的毫笔墨条,以左手轻揉着肩膀,右手端起面前的汤药将其一饮而净。
干净了的药碗很快就被放在姜之渔面前,童怜收回左手重新执起墨条,又朝着姜之渔做了个请的动作。
见童怜依旧不打算开口,姜之渔吐出一口浊气端起空碗:“既然要活,那就努力活下去吧,别老是给我添麻烦。”
“童怜省得的,且放心吧姜大夫。”童怜笑着应下。
既然童怜都已经这么说了,姜之渔还能说些什么?他只能在离开前提醒了一下在屋外的苍布,让他每过半个时辰进去提醒童怜歇歇,每一个时辰进去给童怜扎针。
屋内的童怜自然听见了姜之渔对苍布的嘱咐,不过他的肩膀确实撑不下太久的抄写,于是便也没有开口阻止。
虽然当时的童怜确实是这么想的,但是当苍布真的拿着银针到他面前时,童怜依旧有些抗拒。
他看着越走越近的苍布,心中无数次叹息,想着不过眼睛一睁一闭的时间便过去了。心中挣扎了许久,他最后还是停下了手中动作,解开了自己身上的衣扣。
只是童怜还没来得及将上衣褪去,姜之渔便来了:“端阳驸马到了。”
如果来的只有姜之渔一个人,那他的语气定然不会是这样。思及此童怜迅速将揭开的衣扣扣好,又理了理衣襟:“请他进来吧。”
他的话音方落,姜之渔便将门一开,林锦榆就在他的身侧。
“去泡杯热茶来。”童怜对着还没来得及收回银针的苍布说。
林锦榆也很快将视线放在一旁的苍布身上,当他看见苍布手中银针袋时,眸中略带震惊:“童大人是身子有何不适么?”
“驸马见笑。”童怜略带歉意地朝他点了点头,“驸马此番可是为了端阳长公主的事情来的?”
见童怜这么开门见山,林锦榆自然也懒得进行一段弯弯绕绕的寒暄,直接说:“正是。听闻童大人寻到了下毒之人,我特地来看看,想求些证据好……好将下毒之人送入狱庭。”说着,林锦榆像是突然想起童怜还在身侧,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童大人见笑。”
狱庭是南朝最大的、也是刑罚最全的牢狱,只有谋害皇室帝王,抑或者所犯刑罚万分严重的罪犯才会被关入狱庭。
不巧的是现在负责狱庭的那位大人,似乎与林锦榆还有些私交。
童怜摇了摇头:“这次若非太医救治及时,长公主怕是......驸马爱妻心切,怜自然是能明白的。只是驸马也瞧见了,我现在并没有抓住真正的下毒之人,还请驸马再等等。”
“童大人还没找到?”童怜所说的显然与林锦榆听见的消息不符,思及童怜被季越责罚的事情,林锦榆很难不多想。
见林锦榆沉默,童怜自然是知晓他想多了的,于是连忙道:“怜确实从小厨房的厨子那儿知晓了些消息,也知道太医院这次所带来的马钱子是被何人所盗。只是这其中尚有蹊跷未曾查明,这才没有立刻告知驸马。”
“可我听说晏和裕已经招供了。”林锦榆问。
“是的,但是牵机药的主要成分虽是马钱子,但是那里头却又不止有马钱子。”童怜拿出一张崭新的宣纸,提笔在上面写了几个药材的名字,“我这次过来身边所带的也只有两个大夫,不过他们皆说牵机药除去马钱子,还需要这些一起制作方能成功。”
林锦榆不懂药理,瞧着纸面上的内容只觉得陌生非常,他又问:“这些药材难道这次无人带上来么?”
“是。”童怜很快给出了肯定的答案,“而且晏和裕所偷的马钱子虽然能与厨子下的牵机药分量相同,可若是加上其他几味药材,马钱子用的可太多了。而且这中间最多不过两日,晏和裕从哪儿得到的药材,又是如何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制作牵机药?”
童怜骤然抛出两个问题,林锦榆就算再因为怒意不曾思考,也能发现其中的不对之处:“按照童大人的意思是,这牵机药是提前有人带上来,又蓄谋好了要栽赃给晏和裕的?!”
只是话一说完,林锦榆却骤然对上了童怜的眸子。两息之后,他便无奈地摇了摇头:“本官知晓了。”
童怜笑道:“那便拜托林大人了。”
第162章 来客
待两人谈完之后,苍布才“姗姗来迟”地将茶水泡好。可那会儿林锦榆早就没了喝茶的心思,只与童怜点头示意后便离开了。
原先便躲在屋外的苍布自然是听完了两人大部分的交谈的。他顺势将手中的参茶递给童怜,说:“大人喝些吧。”
童怜接过参茶小啜一口,继而道:“我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
“我不是拾六。”瞧着拾六不在此地,苍布自然不会收敛。他轻笑道,“大人被陛下盯着不方便与山下的人通讯,但是驸马却是不受此约束的,特别是现在。”
童怜略带无奈地摇了摇头:“所以我才说,明安实在是太过心软了啊。”
虽然季澄颜中毒在未查明凶手前,主要的责任都在童怜身上,可正如苍布所想的那样,总是在不该心软时心软的绥宁帝,定然也会为自己揽上一份责任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心怀愧疚的绥宁帝,又如何会在驸马想要亲自查案时将他的人拦在山上呢?而童怜总是能很好的抓住季越的这份心软愧疚,不管是季越对他,抑或者是对别人。
“那怎么不见他心疼心疼大人呢?”听见童怜的话苍布又忍不住说,“先前婥月就告知过他大人的肩膀不能操劳,这就五六日的时间,抄上五十遍的往生经,大人的手怎么遭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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