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新荣其实没什么本事,功不成文不就,在朝堂上待了四五年,最多也只能评价上一句“无甚差错”,再多的赞扬之词也是没有的。
而正如童怜所言,谢新荣的官位与其说是靠自己,倒不如说是靠着姐夫家的人脉更为贴切。而当时他姐夫家送的东西,就现在来看怕是少不了进童府的。
见谢新荣整个人都愣住了,童怜这才真心实意地笑了:“这便是了,谢大人可莫要忘了我们之间的那点儿裙带关系。”
说这话时,童怜的声音很轻,哪怕是在谢新荣身侧的官员也未曾听见他说了什么,只知道在童怜说完后,方才还意气风发的谢新荣瞬间成了见着了猫的耗子,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新荣?你可还好?”他旁边的官员皱着眉低声询问。
一直听见有人在叫自己,谢新荣这才反应过来,他抚着自己的胸口,缓缓吐息道:“无……无事。崇泽,我府中还有些事,便先回去了。”
焦崇泽将人上下打量了一番,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先前你姐夫便嘱咐过你,平日里莫要与童怜作对,至少不能摆在明面儿上,可……罢了。”
童怜方才走了两步,就远远见着有人在宫门口等着自己,他眯着眼往那个方向看去,这才发现站那儿候着的竟然是沈榭之。
“沈将军。”童怜下轿行礼道。
其实就他现在的身份而言,除去季越与季青和并不需要向旁人行礼,只是对沈榭之的这一礼,童怜倒是行的心甘情愿。
沈榭之微微侧身,叹了口气将人扶起:“这么多年不见,童大人反倒越活越回去了。”
“哪怕是早些年间,童怜也不敢不与沈将军行礼啊。”童怜回。
沈榭之笑着问:“可原先的童大人也只是‘童怜’啊。”
沈榭之都已经将话说到这份儿上了,童怜自然不可能继续与他客气下去,只是笑着应下后,将话题转向了其他地方:“沈将军为何在宫门口站着?”
“他们以前也是这么对你的么?”沈榭之并没有直接回答,“季……陛下知晓后也仍由他们这么嚼舌根?”在边塞驻守了八九年,哪怕沈榭之早知季越已经登基称帝,但是对他的影响却还停留在当初那个会肆意笑闹的七殿下上。
童怜笑着回:“陛下是位明君。”
他像是回答了,却又像是什么都没说。对此沈榭之也只是叹了口气,不再继续深究:“昨日你说待我空闲了,请我去你府中喝酒,这可还算数?”
“自然算的。”童怜并没有表现出多少震惊,只是点头,“只是府中现在备着的大多是药膳,怕是沈将军吃不惯,不若我将酒水直接带去客栈,也算是沈将军迟来的接风宴了。”
这几日出了太多事情。蔡琢的尸体在东巷被百姓瞧见,而后又报了官,再加之先前秋狝的事情尚未查明,全朝文武皆是忙的上气不接下气,也难为还有一两个闲散的官员,有闲工夫关心童怜的假期。
沈榭之不知参加过多少次宫宴,也知这些宴席万变不离其宗,再加之他最是厌烦官官之间那些虚伪的客套,于是对季越忘了替他接风这件事,倒也算得上乐见其成。只是,若是这接风宴不设在宫中,自己还能品尝到宫中佳酿,沈榭之自然是不愿错过的。
“这感情好啊!”沈榭之道。
与沈榭之约定好酒楼客栈,童怜便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车厢内,拾六正偷吃着童怜早晨垫肚子的糕点,见有人进来竟然也不急,细嚼慢咽地吞下嘴里那口,这才开口说:“我还以为你要再与沈榭之聊会儿。”
“在宫门口聊什么。”童怜深吸一口气,闭着眼往后一靠,看那神情似乎是困顿极了。
拾六也知童怜这几日夜里睡得并不安稳,于是也没打扰他闭目养神,与车夫小声说了句,而后便重新钻回车厢内开始啃糕点。
他听着童怜的呼吸声逐渐放缓,终于是放过了那一小碟子点心,一掀车帘溜了。只是拾六不知晓的时,在他离开车厢后,方才才好似睡着了的童怜竟是直接睁开了眼睛。
童怜先是看了眼被吃的七零八碎,唯恐有哪块完整着被自己吃了的桂花糕,最终收回了视线,从荷包中取出一粒松子糖放入口中,又将隔层内的小方印取了出来,放在指腹下不断摩挲着。
车轮在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咕噜噜地转着,连同车厢外的谈话声一起被谱成一首小调,随着童怜记忆深处,母亲轻哼的江南小调一起响着。也不知什么时候,童怜停下了摩挲方印的动作,依靠着车厢倒真睡了过去。
“大人?大人……”
将童怜唤醒的是车夫的声音,童怜轻眨了眨眼,眼底的困倦一扫而空,等再次睁眼时,那双乌黑的眸子便只剩下了无边算计。
“嗯。”童怜应了声,“你去让婥月搬两坛酒来,然后再送我去趟云来客栈。”
“是。”车夫应了声,立刻从车上跳了下去,不一会儿就一手一坛酒地回来了,“大人,这酒是放马车内么?”
“放进来吧。”
等车夫将酒放下后,盯着童怜看了许久,可却是半句字也未曾出口。见童怜颦眉,车夫这才道:“大人,姜大夫说这两坛酒您是一滴也不能沾。您尚且还在服药,饮酒会削减药效。”
童怜此时闭眸靠着车厢,也不知到底有没有将车夫的话听进去,只是胡乱应着。车夫见状也不知这究竟是个怎么样的答案,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径直走了出去。
一如离开的时候那样,拾六又在马车行驶中莫名窜了回来,看着车厢内多的两坛酒,以及童怜丝毫没变的动作,他便猜到了方才的童怜也只是装睡。
拾六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童怜身侧:“哎,有什么想问的你就直接问呗,作甚的还要装睡,也不嫌累得慌。”
闻言,童怜睁开眼轻笑着回:“这不是好多给大人些想借口的时间么?”
拾六小小的“切”了一声:“我去做什么了你还会不知道?”
“万一呢。”童怜回,“都查到些什么了?”
看着刚还说自己不知道,可下一秒却直接询问的童怜,拾六有些不明白童怜方才多那一句嘴是为了什么。不过就算心中不解,但拾六却也是会分轻重缓急的,于是顺着童怜的话往下回答:“尸体确认就是单永言丢的了,他应当是将部分事实告诉了季青和。想来季青和手中你的把柄不少,只要他扬言要在上京大肆宣扬,哪怕是小皇帝也要忌惮三分,用那些东西威胁小皇帝倒也够了。”
童怜听完却只是微微摇头:“应当不是威胁,他估计已经在怀疑了。”
许也是猜到拾六会问为什么,童怜也不等拾六开口,自顾自地解释了下去:“秋祢猎场里的事,一切都太巧了。我刚给陛下上了药,他刚才离开营帐,才上了马,马匹便疯了,继而又在他回来时我正巧伤着了。这很像我的风格,若不是我知自己没梦游的能力,或许就连自己也会觉得这是我布下给他看的戏了。”
“可……之前哪怕是季青和跟他说,是你设计害死了先皇与先皇后,小皇帝他也……”拾六并没有把话说完,因为他也发现了这其中的差别。
童怜点头:“对,他未曾相信,你又如何知他也信了我呢?要知道,我可一直没有正面回应过他。”
童怜话语一落,拾六就忍不住有些泄气:“你说说,你为何就不能直接跟他说你没做过呢?”
“因为我确实做了。”童怜也没逃避,极其坦然道,“也因为我说过不会骗他。”
这话若是被别人听见,怕是会忍不住当场放声大笑。
这天下、这朝堂又有几个人不知童怜嘴里没几句真话,但凡是从他那儿得到的消息,无论何事都要仔细掂量斟酌过,继而再决定到底要不要信、能不能信。
可就是这样一个十句话里,可能有九句半都是在唬人的家伙,竟然会因为不知何时的一句随口承诺,硬生生将那些可能会让他万劫不复的答案,直接送到绥宁帝手中,乃至现在他与绥宁帝也因此心生嫌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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