阉臣当道(89)

　　听着童怜平稳的呼吸声，拾六几乎不用猜就知道这人肯定睡过去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着被童怜搁在桌上的糕点，伸手将其拿起，又在童怜没咬过地方掰下一块放入口中。

　　很香，微甜，应当是那种哪怕吃多了也不会觉着腻歪的口味，至少不比松子糖腻人。回想着童怜方才的一脸嫌弃，拾六咋舌：“童大人的口味可真是难以捉摸了。”

　　待童怜睡醒，甚至还没来得及搞清楚自己现在身处何地，便先听见了白芷的声音：“童大人可算是醒了啊？”

　　童怜皱着眉，刚准备起身却立刻被白芷按了回去：“你继续睡着，师傅刚抽出空给你下针，过会儿再起来吧。”

　　“何太医？”童怜问，“是陛下近几日身子好些了么？”

　　白芷四处张望片刻，见周边确实没人，这才缓缓摇头压低了声音：“听闻是前几年落下的病根，现下突然发作了，再加上这几年皇子一个个薨了，心病。”白芷也知自己不应该将这些告知童怜，于是说完后立刻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些你可莫要同旁人去说，若不然下次给你抓药时我再给你抓二两黄连进去。”

　　童怜有些哭笑不得，虽说他也不算是怕苦，但是二两黄连却也能让他难受好一阵了：“我省得的，白太医也别在和别人攀谈时说漏嘴，然后又诬赖到我身上才好。”

　　此话一出，白芷立刻涨红了脸，也不知是因为被戳到了痛脚还是因为童怜这无来由的污蔑：“我才不会呢！”

　　“什么不会？”何太医正巧准备好了银针与烟草，刚回来便听见自己的小弟子略带羞恼的声音，不禁反问。

　　“没什么。”白芷说着立刻将自己的位置让了出来，顺带还用眼神威胁着童怜。

　　何太医也不是什么好奇心太甚的人，见状便收回了视线转而去问童怜最近的身体情况。

　　说着说着，童怜恍惚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一直到何太医问完他才猛然想起自己所遗漏的东西：“何太医，不知可否修改一下药方？”

　　“嗯？”

　　“现在的药方虽说是缓解了毒发时的症状，可太容易让人感觉困倦了，而且我的记忆似乎也有所衰退。”

　　后者是童怜刚才发现的。当他仔细回忆这两日所发生的事情时才恍然发现，虽说大致的事情也都记得，但是一些细微的变化，抑或者是别人所说的话已经全然记不清了。

　　这让童怜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

　　其实被他所遗忘的大多都是些不重要的小事，可他并不知这样的症状会不会加重，若是某一日他忘了曾经同季岑或者冯程轩说过什么呢？届时，他虽还能保证自己不露马脚，但是多的却也不敢保证了。就他现在这种宛若再走独木桥的状态而言，这实在是个不可预估的隐患。

　　“这……”何太医有些迟疑。

　　他现在给童怜所开的药方，是目前唯一一个能让童怜体内毒素一点点排除体内的方子。虽说其副作用确实有些大，可若非下些药性凶猛些的药材，在童怜体内的毒迟早会在他全身蔓延，到哪会儿在想根治可就困难了。

　　看出何太医的犹豫，童怜也知此事有些困难，于是便道：“何太医可以不用太在意我体内的毒……”

　　“住嘴！”几乎是在童怜开口的那一刻，何太医便猜出了他要说什么，可正是如此何太医心中才会更加烦闷。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说：“我会努力修改药方，但还请童大人莫要说那种话了。”

　　说完，何太医像是不想搭理童怜似的，埋头开始扎针。

　　“嘶……”感受着何太医比明日要疼上好几分的力度，童怜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似乎说了医者最不喜欢听的那些话。

　　倒是越活越回去了。

　　等自己成功变成一只刺猬的时候，童怜竟然又有些犯困，只是他想着一会儿还要去给季越送糕点，于是便强撑这一口气没彻底睡过去。

　　不过那一口气终究是没能吊着他太久，就在他数着数准备提醒何太医拔针，可数着数着针还没拔他自己却先睡着了。

　　“醒醒，醒醒了。”

　　感受着自己的身体一直被人晃着，童怜一直想要睁眼，可是他却好像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似的，只能勉强感知到外界的声音。

　　又过了会儿，童怜终于醒了。他一手撑在床沿，一手按着自己的脑袋，就连声音都带上了几分沙哑：“现……现在几时了？”

　　白芷也被童怜的声音吓了一跳：“刚至酉时。”

　　童怜微微点头，低头看着自己已经取了针的胸口，他吐出一口浊气，缓缓起身穿衣：“我这次睡了多久？”

　　“大约半个时辰。”白芷说完也不禁皱眉。他并不是没注意到童怜所说的是“这次”，当他真的看过童怜陷入沉睡很难被人唤醒后，他才知道为什么童怜会让何太医替他更改药方。

　　这是在宫中，不管七皇子待他如何，久睡不醒都太容易被人拿去做文章了。往好了说，这只是童怜一人的事儿，靠着季越指不定也就被糊弄过去了，可万一呢……万一因为他害的七皇子出事呢？到时候别说童怜了，估计就连给出药方的他们都难逃追责。

　　白芷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再一次感受到了深宫的恐怖之处。

　　就在白芷胡思乱想的功夫里，童怜已经换好了衣服：“换药方的事就麻烦你们了。”

　　说这话时，童怜的嗓子已经好些了，至少不再像刚苏醒时那般沙哑了，但却还是忍不住闷咳两声。白芷下意识地想要去扶他，然而童怜却只是给了他一个略带疑惑的眼神。

　　白芷低头看了眼自己伸出去一半了的手，然后又讪讪收了回来：“咳咳，若是你有其他事的话，你就先离开吧。换药方的事我会同师傅说的。”

　　童怜点头：“劳烦了。”

　　“还好还好。”白芷勉强扯动嘴角。

　　同白芷客气完，童怜也不准备在太医院久待。他回了一趟自己的屋子，果然见桌案上放着一个油纸包。

　　童怜微微松了口气，重新换好太监服后将那份凉透了的油纸包放入怀中，朝着季越的寝殿走去。

　　因为已经逐渐入冬，天色暗下去也早了许多。童怜裹紧了外袍，但是依旧能感受到不断有寒风往自己的衣衫里头钻。

　　“看来明日要下雨了。”童怜停下脚步，看了眼自己隐隐作痛的膝盖，不由叹了口气。童怜刚说完，便有人直直冲入他的怀中，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后退两步。

　　季越抬起头，兴冲冲地说：“怜怜！今日太傅夸我了！”

　　“是么？小殿下真厉害。”童怜说着，从怀中取出糕点，低声道，“这是今日我从宫外带来的，小殿下且尝尝，同御厨做的不太一样。”

　　“真的？”季越的眼睛突然亮了，只是还没等童怜将油纸包打开，季越便退后了两步，见周围没什么人才稍稍松了口气。他拉起了童怜的手，说，“怜怜，我们去小书房。若是一会儿孟苋用完膳回来，瞧见了我们俩站在这儿聊天，肯定又要去同母后告状了。”

　　说这话的时候，季越丝毫不掩盖自己的嫌弃，甚至还极为夸张地耸了耸鼻子。

　　见状，童怜忍不住笑了：“是么？小殿下不喜欢孟苋？”

　　“不喜欢。”季越一边带着童怜回屋，一边很不客气道，“孟苋没有怜怜聪明，很多时候都呆愣愣的，只有告状的时候激灵，只要是我不想让母后知道的，他全部都会告诉母后。不管我怎么不让他说，他都不会听。”

　　童怜之前是查过孟苋的，只是就季越的这句话，反而给童怜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好像他所知道的，只是别人想让他知道的事情一样。童怜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很坏！”季越总结道，“怜怜你也少同孟苋来往。”

　　“好。”童怜应道。

　　作者有话说：

　　我爹这两天的日常：饿不饿呀，要不要吃宵夜啊，有什么想吃的，我给你报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