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怜是知晓季婕欢不喜自己的。更何况此刻还有季婕欢的侍女在,他为人臣子自然不好不回话。于是他稍停下了翻动书页的动作,抬眸轻笑道:“论性子,还是端乐公主变化大些。”
“你!”
按照南朝的规矩,公主出嫁便能拟定封号。季婕欢的夫家是童怜替他选的,封号自然也是,是以季婕欢总觉得这封号是对自己的另一种折辱,平日里更讨厌有人唤她的封号。季婕欢总觉得,自己分明尊为公主,可人生大事却都由一个奴才安排着,相较于自己的姊姊是万般跌份了,也就只有季灵柔那个傻丫头会觉得童怜好。
“嘘——”童怜将一指置于唇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佛门重地,殿下的声音还莫要太响才好。”
季婕欢年幼时身子不好,现在虽说是养好了,可婚后一直郁结于心,突然提了气立刻便忍不住咳嗽起来。与此同时,季婕欢身侧的小丫鬟也是轻声在季婕欢耳畔边抚慰着,又一下一下地顺着她的后背。
童怜充耳不闻,专心看着自己手中佛经,就好似身侧没有那么一号人物似的。
终于,在季婕欢终于缓过气时,她开口道:“童大人你这般手染鲜血的人,又如何可能在死后入西方极乐世界?午夜梦回时,你都不会做噩梦么!”
这几年间,类似的话童怜不知听了多少遍,又如何会因为说话的人是季婕欢而有什么心绪起伏呢。
于是听完了季婕欢放出的狠话,童怜不禁轻笑出声:“下官多谢端乐公主的关心。只是公主若是有这闲工夫,不如想想应当如何与驸马相处。听闻驸马最近与公主吵了一架,竟是夜夜留宿花柳街,以至于连这次祭祖都未能参加。”
这便是季婕欢的另一痛处了。三公主驸马在季越贺生宴后便一直流连花柳地,这几乎已经快成了所有官家夫人背后的谈资笑料了。心气高如季婕欢,她又如何能忍?
“公主您先消消气,他现在仍然是南朝掌印,我们在他身上讨不着什么好处的。”眼见着季婕欢又要发火,小丫鬟立刻安抚道。
只是这话不说还好,说完后季婕欢反倒更加生气了:“他是南朝掌印,我还是南朝长公主呢!”
小丫鬟略带迟疑:“这……”
虽说如此,最后季婕欢还是选择硬憋下这一口气。原因无他,相较于自己这个无甚感情的阿姐,季越更偏向童怜那个外人。
两人皆是沉默不语低头翻阅手中佛经,气氛倒也勉强算得上融洽。
只是这份和谐并没有维持太久,不一会儿苍布便突然来藏经阁寻童怜了。平日里若非送药他们是怎么也不可能来打扰童怜的。在看见苍布来时,童怜心中便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苍布直接略过了季婕欢,走到童怜身边俯身道:“大人,端阳长公主那边出事了,估计不久便有人来寻你过去了。”
端阳长公主……
童怜眉间紧锁,微微点头:“嗯。先过去吧,省些时间。”
苍布的声音压得极低,季婕欢耳力也算不上好,自然是没听清他们说了什么的,可即使如此她也能从童怜突然变了的脸色中,察觉出有事发生。她正欲开口,童怜却先一步对她说:“端乐公主,您现在最好与婢女在藏经阁中多坐会儿。”
季婕欢不满皱眉:“用不着大人这般提醒本宫。”
该有的劝诫童怜也已经如实告知了,愿不愿意听那便是季婕欢自己的事情了。童怜自认为自己已经仁至义尽,起身跟着苍布离开了藏经阁。
确定四周无人跟着,童怜这才问:“到底是发生什么了?”
“端阳长公主中毒了。”
“中毒?”童怜心下一惊,“是因为吃食、还是其他什么?”
在童怜震惊的视线之下,苍布缓缓点头道:“目前尚不知晓长公主所中的是什么毒,但是大抵能确定的是,下毒者直接将毒下在了长公主与乳母的午膳之中。”
所有人的吃食皆是由护国寺住持所准备的斋饭,可端阳长公主生育后不久,还在调理身子,所以所有人中只有她与皇子乳母的饭食是另外准备的。
“替端阳长公主和乳母做膳的厨子可扣下了?”童怜又问:“还有姜之渔现在在哪儿?让他一并过去。”
就在两人说话的间隙,他们正巧撞上了来唤童怜的小太监。小太监瞧见童怜也是大喜过望,开口道:“奴才方才接了陛下的命令,要去请童大人过去呢。”
童怜点头,直接免去了小太监与他讲解的功夫,说:“大致情况本官已经知晓,还请小公公带路吧。”说着他又扭头对苍布说,“去找找姜之渔,让他立刻去端阳长公主那儿一趟。”
“好,属下明白。”
所有随行的太医都聚集在了端阳长公主的住处内,驸马林锦榆急得团团转,想上前找一个太医询问长公主现在的情况,但是却又担心自己贸然上前打搅了太医,朝堂上意气风发、刚毅果决的京兆尹大人,此刻却仿佛是热锅上的蚂蚁,行也不是坐也不是。
孟苋瞧见小太监将童怜带来了,立刻上前两步做了个“请”的手势:“掌印大人请跟咱家来,陛下已经等您多时了。”
童怜微一点头,说:“一会儿我府中大夫会过来,虽不知是否有何帮助,但多一个人总也是好的。”
孟苋是见过姜之渔的,也知道正是姜之渔无数次将童怜从阎王爷手中抢了回来,听见童怜所言,便点头笑道:“大人府中神医的本事,咱家也是见过的,若是他能过来相助,想来长公主殿下定能渡过此难关。”
“端阳长公主吉人自有天相,必定会安然无事。”童怜说。
不多时他们便已经到了地方,孟苋轻轻叩门道:“陛下,掌印大人到了。”
屋内很快便传来季越的一声“进来”,孟苋小声“诶”了一下,打开门将童怜送了进去。几乎是他们才瞧见季越时,季越便再次开口了:“孟苋,你替朕去皇姐住处守着,别让任何人出去。太医若是有办法了,便让他们过来见朕。”
“是。”孟苋应了声,然后便退了出去,离开前还万分贴心地将房门关上。
“微臣参见陛下。”待孟苋离去,童怜跪地行礼道。
季越略显不耐地摆了摆手:“每日食材掌印可都有过目?”
“回陛下,有的,寺中仆从微臣也有调查过底细,无一人有问题。”童怜仍是跪在地上,甚至连磕下去的头都未曾抬起。
季越微微阖眸,不让自己看着童怜唯恐自己心生不忍。他轻笑道:“依掌印的意思,反倒是有人想要杀害长公主与小皇子,继而将这事推到掌印身子了?”
童怜自然是听出了季越话语中的怀疑与嘲讽的,他开口朗声道:“微臣绝无此意!只是此事蹊跷甚多,还恳请陛下给微臣一个寻出真凶的机会!”
“童怜,朕如何能信你?”季越猛地睁眼。他冷冷地看向跪在地上的童怜,就好像下一秒就会起身以随身佩剑再在童怜身上戳几个窟窿一般。
闻言,童怜直起身,直直地看向季越的眼睛:“若是微臣寻不到真凶,那便但凭陛下发落。”
“哪怕朕收回掌印令,抑或者直接下旨将你赐死?”
“是。”童怜应地坦然,“微臣不过贱命一条,若是此番长公主与小皇子稍有意外,微臣愿意以命相赔。”
季越冷笑道:“掌印也说自己不过贱命一条了,又如何赔得起朕的皇姐与小皇侄的性命。”
童怜并不回答,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季越,四目相对。
“好,既然掌印这么说了,那朕便给你一个以命赔命的机会!”
童怜虽是已经在季越那儿放下大话,可他现在却是没有丝毫头绪,只能先去端阳长公主的住处查看一番,一切的查证也都只能在太医确定了长公主所中的是什么毒,才能真正开始查案。
他离开季越的住所,正准备往端阳长公主那儿去,可还没走到便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惨叫。童怜眉头一皱,下意识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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