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是备着纸墨的,只是书写的条件稍微艰苦了些,不过就现在的情况而言这些也都只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罢了。
童怜将小鸟儿放在自己身侧,一手研墨,另一手轻抚着它的羽毛,雀鸟像是被摸舒服了似的,展开翅膀又飞到了童怜肩上,扭着头似乎是准备看看一会儿他都要写些什么。
这些鸟雀是姜之渔闲着无事养在药房中的,会被部分药草燃烧时所散发的烟所吸引,于是童怜便叫暗桩的人将它们训成了信鸟,而童怜在此处停下也是为了等它。
或许是因为自己对季越的承诺,又或者是童怜自己也知他的身体撑不住如来时那般日月兼程,一向只愿亲事亲为的童掌印也终于不禁为现实服软。
他将季越所写的诏令仔细贴好卷起,将其塞入鸟儿脚上绑着的小竹筒内。鸟儿见童怜放了东西,扑腾着翅膀就准备离开,可童怜却是被它的举动吓了一跳,当即也不记得自己左手还在研墨,下意识伸手将鸟雀抱住。
手边的墨条因为他的举动将一片衣角染黑,但童怜却全然不知,只松了口气对那小鸟说:“你且再等等啊,我还要再添些话给他们。”
鸟儿虽听不懂童怜说了些什么,但却也明白他抱着自己的举动是何意思,于是点了一下头当做应答。
童怜心中尚有诸多嘱咐,可当他提笔却又不知到底要写些什么了,犹豫再三也只粗略写下几个字。停笔后童怜又将先前塞进小竹筒的纸扣了出来,将两张纸一起叠着往里头塞。
许是因为之前的经历,这一次鸟儿并没有直接往外飞,而是歪了歪脑袋,用它绿豆大的眼睛盯着童怜看。见状,童怜止不住上扬嘴角,又以指尖在它头顶轻点一下:“去吧。”
鸟儿又等了会儿,见童怜是真的不会将自己再拦下了,这才扑腾着翅膀从窗棂飞出。
眼见着鸟儿越飞越远,童怜眯着眼心间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放下了一半。回想着这几年自己的作为,他苦笑着摇头,抬手揉了揉眉心。
“小心!”
马车外护军的惊呼愕然止住了童怜的诸多思绪,他下意识抬眼望去,却率先听到了阵阵马蹄声。
童怜皱眉,正准备询问现在究竟是和情况,可紧接着便看见原本坐在地上的士兵已然纷纷起身,他们拿着手边的长枪蓄势待发。
感受着马蹄声越来越响,护军在心里盘算着让一队人马护送童怜离开成功的可能性,可他们尚且不知来者具体有多少人,又是从何处而来,一时间也不敢轻举妄动。
片余后,护军深吸一口气对着自己的亲信道:“你亲自去驾马车,再点几个人带监军大人回边城。”
亲信迅速应了声,又指了几个人,被他点到的人丝毫没有迟疑立刻出列,自觉站在马车两边。听着马车车轮滚起的声音,护军深吸一口气,高呼道:“保护大人!”他一声令下,随后竟是带着士兵朝着马车的后撤。
对匈奴人而言骑术便是必修课,领头那人朗声笑着,抽了两下马鞭不一会儿就超过了护军他们,径直拦在了他们面前。
而另一边童怜也很难猜不到护军为何会让人带着自己先行离开,只是上次匈奴人只是越过了在边城外驻守的边疆军,可这次却是直接到了边城之后的南朝疆土。如此情况下,除去边城里出了内鬼,童怜实在想不到其他的可能了。
他的手在衣袖下紧握,想了想最终还是掀开了车帘:“你将马车卸下现在便骑马回边城,去告诉陛下边城里有匈奴人的内应!”
“请大人在马车内坐好,护军有令让属下尽快送您回边城。”亲信头也没回开口道。
童怜已经许久未曾遇到士兵不听自己命令的情况了,若非此刻情况紧急他指不定还会笑出声。“本官命你抛下马车回边城!”他深吸了一口气,呵斥道,“既然匈奴人直接越过边城拦截我等,那么在陛下与沈将军未曾察觉时举兵攻打边疆军亦非毫无可能,如此隐患怎可久留!”
亲信不是不知轻重缓急的人,正如童怜所说如果匈奴人当真可以越过边疆军的所有眼线,甚至有边城人与之里应外合,边城被匈奴吞下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更甚连绥宁帝都将陷入危险之中。
与绥宁帝相比,自己眼前这位童掌印一派的监军判官也就不那么重要了。亲信自认自己担不起这一份责任,只假模假样地迟疑片刻,又装作歉意的样子朝着童怜微点了一下头:“属下明白,一会儿也请大人寻个地方藏好。待属下将此事告知陛下后,定然会再来寻大人。”
童怜哪儿听不出亲信话语中有几分真意,他点了点头挥手道:“本官省得。”
得到童怜的回答,亲信手脚麻利地与另外两个士兵将车厢从马匹身上卸下,踩着脚蹬迅速上马,也不再做表面样子,一抖缰绳朝着边城飞奔而去。
亲信离开,童怜当然也不会就在马车中坐着——这目标也太过显眼了。他暗暗思考片刻,可如今的情况似乎他如何选都是错的,是以童怜干脆不去思考那些,闭着眼随便选定了个方向。
然而这一次童大人似乎便没有那么好运了,没走一会儿他便隐隐听见了一阵马蹄声,他甚至还没看清来者是谁,下一瞬就觉得脑后一疼,身子也止不住得超前倒去。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童怜不禁生出几分庆幸——还好自己让鸟儿送回上京城的书信中,还留着那一句“一切听拾六安排”。
第335章 断药
如果说如巴尔特之前听到下属的禀报还只是将信将疑,那么刚刚所看见的空无一人的马车,便是让他相信童怜确实来了边塞。
他远远望着在原野上站定、像是突然警觉的土拨鼠一般的那个身影。
因为担心惊扰了自己的猎物,如巴尔特紧拽缰绳,又抬手止住自己身后的匈奴勇士。他轻笑着从箭娄中抽出一只羽箭,随后又用腰间弯刀将箭矢尖端削去。
拉弓、搭箭,松指,一气呵成!
看着箭矢稳稳命中童怜的后脑,如巴尔特扬唇笑道:“走!随我去看看这次打到的猎物!”
既已经有了满意的收获,如巴尔特也不再继续在南朝境内久留——不知所踪的马匹,以及徒留在原地的马车,这些足以证明原本负责保护童怜的侍从已经去通风报信了。
虽说往后可能无法再越过边疆军的视线实行突袭战术,但和不确定能否抓住或杀死的季越而言,这一趟的收获已经足够丰厚。至少如巴尔特能保证,以季越对童怜的在意与占有欲,只要自己将捕获童怜的消息放出,他不担心季越会不上钩。
这么想着,如巴尔特的心情更好了些。他翻身下马,将昏厥着的童怜打横抱起,开口道:“所有人撤出南朝领地。”说着他像是骤然想到了什么,低头看着童怜皱起的眉,说,“还有,将我们来时瞧见的马车烧了。”
童怜昏睡了整整一日,一直到第二日正午才因为突然起烧才迷迷糊糊睁开了眼。他下意识地想要去摸藏在衣襟内兜中的药贴但却摸了个空。
半昏半醒之际,一双带着茧子的手将他的手按下,随后又放在他的额间。童怜被那双手上的老茧磨得很不舒服,胡乱将那只手扒拉开,强迫自己睁开了眼。
看见眼前的如巴尔特童怜并不意外,他不着痕迹地往床榻里蹭了蹭,哑着嗓子说:“我的药呢?”
见一向重视礼节的童大人开口竟没有问候自己,反倒如此开门见山,如巴尔特稍有不适应,不过还是回道:“扔了。童大人实在让人不得不防啊。”
听见答案,童怜的脸色更白了几分,他偏头咳嗽两声,冷声呛道:“承蒙匈奴王看得起,不过匈奴王还需要用得到我,那最好还是将那些药收回来吧。”只这么两句话就好像用尽了童怜所有气力,他像是难受至极,皱着眉合上了眼。
如巴尔特起初并没有将童怜的话放在心上,只将其当作是童怜的借口罢了,然而当日夜里他便听到医师来报,说是童怜原本堪堪稳定的病情骤然加剧了,他们虽已用药可昏迷中的童怜牙关死咬,他们怎么也无法将汤药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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