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了糕点准备回去的婥月一眼就瞧见了立在门外的绥宁帝,笑道:“方才大人还让奴婢去买些糕点,奴婢还以为谁要来呢,原来是陛下么?”
“他知道我要来?”季越有些惊讶。
婥月说:“应当是知晓的,大人现下估计还在院中呢,陛下可要去看看?”
犹豫半晌,季越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正如婥月所说的,童怜见季越来了,笑着朝他挥手:“我刚摆好棋盘陛下便来了,可是刚巧赶上了。”
季越一时间不知应当说些什么,只微微点了一下头在童怜对面坐下了。
许也是季越心中揣着事儿,不过十余手之间他便被童怜杀得节节败退。终于季越忍不住了,他于棋盘上落下一子,而后忍不住抬头去看童怜的表情:“掌印一早就知晓我为何而来,那又为何……”季越不知自己应当说些什么,只是虚张了张唇。
“你是那个执棋者。”童怜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半垂下眸子,不去看季越似是质问的眼神,“以天下为棋盘、以万人为子。任何人皆可为子。”
季越皱着眉,也不知道此刻于他而言到底是面前的棋盘更难突破,还是童怜的话更难理解。
大约过了两息,他才从棋篓中捻出一枚棋子放在自己认为合适的地方。
见黑白子的形势逆转,小皇帝隐隐松了一口气,抬头看向喝茶的童掌印:“于掌印而言也是这样么?”
童怜没有直接开口,只是从桌上拿起一颗白子,看似随意地放在棋盘的某个交接点上。
一子落,棋盘上的形势再度被扭转,只是这一次黑子却没了翻身的机会。
“对,也不对。”
还没等季越参悟这句话,童怜便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起身拂去衣服上的褶皱:“来个人,把棋局收拾了吧。”
此时的季越只看出了童掌印现下的云淡风轻,一直到多年以后,开始收复政权的绥宁帝才终于明白当时童怜的那句话——若必要,自己亦是棋子。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可能在十一点半到十一点五十分之间,孩子先去恰个晚饭
第101章 暗杀
夜里童怜骤然惊醒,他看着漆黑一片的屋内,只觉得自己就连呼吸都不禁放缓,宛若有个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压在胸口,每一次喘息都变得异常困难。
他下意识看向桌案,只见自己睡前刚点上放烛火不知在何时竟然熄了。童怜微微张嘴,借口嘴巴辅助呼吸,待自己稍好些了这才自嘲一笑。
皆说当目不能视的时候,嗅听会更加敏锐几分,或也是因为如此,童怜似乎听见屋外有人自喉间发出低哑短粗的叫声,连带着利刃划过空气的声音一并传入他的耳中。
童怜起身,从屏风上扯下一件单薄的外衫披在身上,也不穿鞋就那么赤着脚走了出去。
屋外的拾六刚杀了两个趁着夜色摸入童府的刺客,挥着剑甩去剑刃上的鲜血。
童怜见状丝毫不惊讶,只是笑了一下略带好奇地问:“这次又是从哪儿来的?”
拾六见童怜还有心思笑,直接将半夜的被惊醒怒气往他身上撒,阴阳怪气道:“这还得看童掌印近日又惹恼了哪路神仙啊。”
闻言,童怜认真思考了两息,随后略带无所谓道:“可能是我把小皇帝得罪了吧。”
拾六整个人都愣了,他甚至不知道应该先询问童怜是怎么跟季越闹翻的,还是先问为什么把季越得罪了这种话可以说得如此随便!
不过好在童怜最终还是将这几日所发生的事大致同拾六说明了一下,只是在听完童怜的解释后拾六却是差点被气笑了。
他将自己的长剑往剑鞘了一收,似乎是担心自己控制不住连夜闯入皇宫,直接将绥宁帝如景帝那般钉在龙榻上:“这秦王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要到政局快要稳定的时候归京,怕不是早就做足了准备,想要策反小皇帝,借他的手直接将你杀了!”
“就秦王的角度而言,他所作之是也无可厚非。”童怜甚至还有闲心说笑,一点儿也看不出自己半个脑袋悬在铡刀前的惊慌失措,“我本就是借着小殿下不通政务,借他之手整治朝堂,倒也算得上是一代奸臣了。”
拾六的白眼都快翻上天了,就连语气中都带着浓浓的不屑:“呵,历朝历代有哪个奸臣当成大人您这般窝囊的。当初若非是你,南朝能不能等到季青和回来都不一定。”
“拾六,慎言吧。”童怜收起了脸上的笑意,伸手将外袍拢了拢,走到躺在地上的尸体上踢了两脚,将他们翻了个个儿。
在目光触及到他们腕间刺青的时候,童怜不由冷笑道:“秦王殿下可当真是看得起我,竟然还叫了专业的杀手来刺杀我么?”
“不过是些三脚猫的功夫。”拾六也撇了眼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的尸体,“只是,童怜你真的甘心么?”
童怜轻笑道:“我这几年本就是偷来的,有什么甘不甘心的?更何况……当初的事,本也是我一手促成,哪怕他想杀我泄愤也是情理之中。”
童怜说得轻巧,可站在他对面的拾六却是看见他眼底的落寞。
不过也是,毕竟当初的童怜一心所想不过都是为了能在那般荒唐混乱的情况下,替季越某出个定然能安然无恙的结局。只是现在……拾六抬眸,看向不远处披着外衫的童怜。
现在哪怕是他也辨不清童怜究竟在想什么,究竟想要做什么了。
两人沉默许久,最终童怜也只是微微叹了口气,半是开玩笑道:“我身上的毒也差不多解了,若是他真的打算拿我开刃,做他重新掌权的第一抹血色,那不若就让姜之渔给我做个假死药逃离上京算了。”
拾六其实也知道童怜肯定不会这么做的,可是嘴上却还是不进附和:“那感情好啊。我明日就压着姜远让他开始研究假死药。”
虽说季越未曾从童怜那里得到肯定亦或者否定的回答,可是童怜的左顾而言他却又让他不得不往最坏的方向思考。
若是父皇与母后的死当真是童怜一手策划的,那他应该如何面对童怜;若是当年那场宫变一直都在童怜的计划之中,连将他救下都是童怜所计划好的,那他应该怎么办;又或者说……如果就连他们最开始的遇见,就连童怜曾经对自己的好,都是为了取得自己的信任,好在现在这种时候名正言顺地靠他之手掌权,那他又应该如何自处?
季越也知自己诸多疑虑都是庸人自扰罢了,知道只要再去询问童怜,将所有事情摊开说,那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可是他不敢。
他太害怕从童怜那边得到肯定的回答了,仿佛只要他不出口询问,他与童怜的关系就能一直维持在从前那般。
只要……只要他不去问。
泪水不自觉地涌出眼眶,模糊了季越的视线。小小的少年不禁蜷缩全身,将自己缩成一团,又咬住手腕好让哭泣的声音能小些,再小些,最好到连自己也听不到的程度。
“怜怜……”
季越吸了吸鼻子,语气哽咽道:“你说过你不会背叛我的,你答应过我会永远保护我的。”
突然,季越好想吃一颗松子糖,只要一颗拇指大小的松子糖便好。
只是有些愿望终究是只能落空的。就好比他曾经希望大哥能带着奶酪与玩具回来,带着他去郊外骑马;比如他希望父皇的病能好起来,能一直护着他;再比如这深夜之中的一颗松子糖。
季越哽咽着擦去脸上的泪水,只觉得这几日他哭的次数甚至跟长宁元年差不多。
“怜怜说我长大了。”季越小声道,“我现在是一国之君了,我不能再哭了。”
季越并不知道,此刻的他双眼通红,语气中还有几分故作坚强,不知有多惹人心疼。
他一遍遍自我安慰着,说到后来就连自己也信了,可即使如此季越的身子却一直是锁着的,哪怕是后来累得睡着了也是如此。就好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在偌大的皇宫之中,汲取到那微不足道的一点儿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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