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而易举被拾六的一句话带走了所有心神的季越,被拾六拿着剑挟持着,宛若一个提线木偶一般一步一步,缓缓走进了童府。
而就在童府大门重新关上的时候,原本还一脸憨厚的壹拾瞬间变了一个样儿,就好似成了紧盯着猎物的狼,只要猎物动弹分毫,他就能立刻冲上去,咬断猎物的喉咙。
童怜觉得自己宛若沉到了水底,四周一片寂静,之余下黑暗和孤寂。
他的四周仿佛有无数雪水朝他奔涌而来,可又在下一秒变成了滚烫的开水。冷与热的交叠让他止不住皱眉,就连脑仁儿都开始一抽一抽地疼着。
“阿朝?阿朝怎么了?”
他似乎听见一阵熟悉却又略带陌生的嗓音,一遍遍轻唤着他的名字。那人将手贴在他的额头,微微的凉意驱散了身边的燥热,让童怜忍不住朝着那个方向靠去。
“阿娘……”
童怜启唇,下意识叫着这个已经许久未曾叫过的称呼。
当第一声称呼出口的瞬间,他像是个未长成的孩子,在外头受尽了委屈,终于寻到了一处温暖的臂弯,于是便一次次喊着,以此抒发着自己无尽的委屈苦楚。
从一开始地生疏,到后来逐渐响亮。眼角的眼泪不禁从面颊两侧滑落,可童怜却只是咬住了下唇,像是想要将所有哽咽重新咽下。
“阿朝不哭啦。我们阿朝方才说过自己已经长大了,可以替阿娘遮风挡雨了,怎的一下子就开始掉金豆豆了?”
那个声音的主人极其温柔地抚摸着童怜的脑袋以及后背,不厌其烦地擦去他脸上的泪痕,嘴里是不同却又一样温柔的话语。
童怜稍微吸了吸鼻子,他似乎想抬起头,去看看时常在他梦中出现的面庞。可现在别说是抬头,光只是伸手抓住对方的衣袖,就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阿朝可是受了什么委屈么?”那人亲了亲童怜的额头,继而重新将他抱回怀里,将下巴抵在童怜的头顶,“如果不开心了,那我们就不继续了好不好?对阿娘来说,没有什么比阿朝开心更重要了。难受了就哭,开心了就笑,如果每天都乖乖的,阿娘晚上就给阿朝唱歌,给阿朝讲故事,好不好?”
或许也是她太过温柔,十余年未曾为自己哭过笑过的童掌印,竟然被这么几句话说得再也憋不住自己的眼泪了。只是因为太久不曾哭过,童怜即使真的要哭,最终却也只是默默地流着眼泪,丝毫没有泄出一点儿哽咽。
然而正是因为这样,却让她更加心疼了。只是她终究只是一个没什么本事的女子,也只能一边抚着童怜的后背,一边哼起了一首童怜年幼时,自己曾唱着哄他睡觉的江南小调。
平缓婉转的小曲一点一点吹散了童怜的满心愁绪,恍然间他好像回到了年幼时,自己与母亲缩在镇北侯府的小院里过日子的时光。
虽然那时候魏元承从未关心过他们,甚至还有镇北侯夫人时不时的苛责,但是那却是他至今为止少有的无虑时光。那个时候,他身边还有会处处为他考虑的阿娘,有面冷心热,会小心让人给他们送些冬衣碳火的老镇北侯。
渐渐地,童怜放缓了呼吸,好似终于不再挣扎,放任自己沉入无边际的湖底。
童怜是睡得舒服了,可在他房中的其他人确实丝毫不敢松懈。
季越看着姜之渔与何太医一人一边替童怜诊脉许久,却依旧没有发声,只觉得自己宛若被什么人架在碳火上烤着。就连先前拾六将剑架在他脖子上的时候,他都没有这般心神不宁。
只是相较于季越的交集,拾六却是淡然多了。他将方才童怜一点儿也没喝进去的、已经凉透了的参茶端起喝了一口,撇了眼一旁的季越,小声道:“诊脉催不得,按以往的经验来看,还且得等着着呢。童怜这一时半会儿的也死不了。”
闻言,季越的眉头锁得更紧,若非现在姜之渔和何太医还在诊脉,哪怕知晓自己打不过拾六,季越也会忍不住上前和他打一架。
又过了片刻,两个大夫纷纷放过了童怜的手腕,可眉头却是丝毫未曾舒展。
就在这时,婥月端着药碗急匆匆来了:“姜大夫按你的要求,药又重新煎了一份。”
姜之渔点头,将床边的位置让了出来:“给他喂下去,如果再不进药……”
姜之渔没把后半句话说完,可再场却没人不知道那没说出口的话是什么。
婥月深吸一口气,拿着勺子舀了一勺底的汤药送到童怜唇边。只是童怜牙冠死咬,任由婥月怎么喂就是不松口,棕黑色的药汁顺着脸侧径直滑落。
“大人……大人您就喝一口吧……”眼泪在婥月的眼眶里打转,就连她拿着药碗的手都不禁开始颤抖。
只是一直等汤药凉透、碗里小半汤药下去,真正进童怜肚子的,恐怕也就只有一勺的量。
“再去煎一碗来。”
第128章 好转
汤药有一口没一口地喂着,几人就这么站在童怜床榻前,几乎连大气儿都不敢出。但不知是否正应了那句祸害遗千年,这半碗断断续续喂进去,到了夜里童怜的烧真的退下去了些。
童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他的眼前还是模糊一片,只能隐约看见一团团的人影。
怎么这么多人?
童怜想着正要开口,结果就有人趁着这么点儿功夫直接将药碗蹭上了他唇边,几乎是强迫性地逼他喝下了小半碗的药汁。
略带熟悉的粗暴手法让童怜止不住地咳嗽,他虚张了张嘴,但却愣是没发出一点儿声响。只是一旁的拾六见状,却是将他未说出声的那句话补全了:“姜大夫,某人又骂你是蹩脚大夫呢。”
“哦。”姜之渔淡淡应了声,看了眼手里的药碗继而道,“婥月去将小厨房里热着的汤药端来,趁着他还醒着给他灌下去。”
“是。”婥月吸了吸鼻子,抹了把眼泪小跑着出去了。
虽然童怜是醒了,可视听却没怎么恢复,他皱着眉努力听了好久,又在脑中过了两遍才勉强知道姜之渔说了什么:“不就是……骂了你两句么,至于这么……这么伺机报复么?”
他的声音很小,不过因为全屋的人注意力都落在他身上,所以倒也没人错过他语气中的那一点儿不满。
季越握了握他的手,柔声道:“怜怜,你烧了好久,将药喝了才能好起来啊。”
许是童怜人还难受着,他并没有回季越的话,只是重新闭上了眼,微偏了偏头,像是屋内过分明亮的烛火扰到了他休息似的。
看着偏过头去的童怜,季越心中很不是滋味,可他也知童怜身子难受,便也没再多说什么。
何太医小心瞧了眼季越,小声道:“现在童大人也醒了,待喝了药情况也能稳定下来了。天色已晚,陛下早些回宫休息吧。”
“等怜怜将药喝了我便回去了。”季越捏了捏手中童怜的手指,就像是年幼的狗崽讨好一般轻咬主人的指尖似的。
待他话音一落,就瞧见婥月端着药碗缓缓走来:“陛下,请您先让让。”
季越下意识地去接药碗,可听见了婥月的话却是不由一愣,他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往后退了两步。
见季越后退,婥月不由松了口气,随后轻摇着将人唤醒,又伸手扶着童怜,好让他接力从榻上坐起。做完这些,婥月轻吹着最上层的汤药,将药碗凑到童怜唇边:“药还有些烫,大人稍慢些喝。”
此刻童怜的眸子还是闭着的,只是凭着习惯将唇贴在药碗上,随着婥月每一次的微抬碗底喝下一口汤药。
看着婥月给童怜喂药时过分娴熟的动作,季越心底蓦得升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一碗汤药饮尽,婥月又伺候着童怜重新躺下,贴心地替他将被褥盖好。不等季越再次开口,拾六便直接挡在了他眼前,甚至还做了个“请”的收拾:“区区童府容不下绥宁帝这位贵客,既然现在童怜已经把药喝了,那您也就回宫歇息去吧。”
“区区童府”……
见拾六用先前自己所说的话来堵自己,季越的脸色立刻耷拉了下去:“不劳烦大人相送了。”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