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怜闷咳了两声,又借口让婥月先下去了。确定房门紧闭,暂时不会有人来寻自己了,童怜这才开口:“秦王先前来寻臣,是因为臣劝诫陛下御驾亲征的事情么?”
听着童怜对季越的称呼,季青和呆愣了一息,但还是很快就缓过了神,点头道:“是。西北战乱需要援助不假,但是却尚且不到需要帝王出征的地步。我不信你不知道上京现在的局面,现在让他离开上京城……”
“王爷又如何能保证,上京城比西北边疆安全呢?”童怜摇头道,“端阳长公主现在不会出手的。”
“你如何能保证?”季青和反驳道。
童怜没有回答,只是将话题一转继续说:“臣不信秦王不知现在上京城的局面,更不信秦王对其他人安插在上京城的钉子一无所知。”
不等童怜将话说完,季青和立刻开口打断道:“正因如此季明安才更不应该离开!没有他,有谁能镇得住那些蠢蠢欲动的苍蝇臭虫!”
听着以前季青和描述自己的词汇用来指代被前朝人收买的官员,童怜心中一时间不知具体是什么心情。他刚准备说什么,就感知到喉间传来的阵阵痒意。
可面对现在的季青和童怜却是丝毫不敢将咳嗽声泄露半分,只担心自己在这场交锋中落了下风。他强压下咳嗽的欲望,死死咬住下唇,被褥之下的手不自觉抓紧了床单,整个人都紧绷着。
光是看着他此刻的模样状态,季青和很难猜不到童怜是在做什么,可尽管如此童怜也不愿在自己面前咳嗽出声,季青和当然也不会再刻意拆穿他。
等童怜将那一阵咳嗽压下,他自己也出了一身冷汗。童怜缓缓抬头,双眸极其认真地注视着季青和声音略带沙哑道:“如果、如果陛下现在不离开,我们难道要、要等着那些人伺机窜出来,咬下南朝的皮肉骨血么!”
闻言,季青和怎么可能不知道童怜与季越是打算做什么?
如今的南朝早已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无数暗藏在水面之下的水蛭只等人褪去鞋袜往水里淌。只等有人下水,哪怕无人命令他们也会纷拥而上,直至将那条腿中的血肉饮尽。
而季越与童怜现在所作的,便是先往水塘中丢入一颗石子,等所有的水蛭都活跃起来了,再丢个活饵入水,打算将它们一网打尽——而这活饵便是童怜!
季青和被震惊地许久未能说话,回神后他眉间紧锁,近乎质问道:“季明安他知道你要做什么么!”
“他知道的。”童怜深吸一口气,逐渐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先前精神紧绷着于是对身体的感知都弱了许多,但是现在缓过那阵儿劲儿了,他才感受到自己的手心一阵火辣辣的疼。
应该是方才抓住床单的动作太过用力,以至于指甲再一次嵌入了掌心。思及此,童怜不由面露苦笑,若是被婥月与苍布发现,自己怕是又要被念叨许久了。
然而季青和看着童怜面露苦色,却好像会错了意。他将视线从童怜脸上挪开,叹气道:“他也当真舍得。”
童怜没有回答,也不知道是因为没听见季青和的话,还是不想在此事上和季青和商讨太久。
好在季青和也只是随口这么感慨一句,很快就转了话题:“所以,将这消息泄露给我的,其实是你的人吧?”
闻言,童怜微微一怔。他自离开皇宫就没什么气力了,更别提自己是在尚未回到童府的时候,就已经遇到了季青和。蓦然的,童怜想起了自己离开皇宫之前,季越与自己说的那些话。
是以,他很难猜不到季青和来找自己其实是季越的安排,可也正是因为如此,童怜心中止不住地感到熨帖。
没在童怜这儿得到回应,季青和哪儿还会不知道“策划”现在这场面谈的人究竟是谁。想着自己竟也被季越摆了一道,他一时间只觉得丢脸,可随之而来的却是满心的骄傲与欣喜。
毕竟那可是他的侄子,更是南朝的帝王!
季青和将杯盏放在一旁的桌上,起身道:“本王就先离开了,童大人好生休息。”
要说的大多说完了,童怜后头可还让拾六给长公主府递了拜帖,于是现在自然不会多留季青和,只点头道:“王爷慢走,臣身体不适就不多送了。”
“就你这身子,今日还能叫本王前来商谈就已经实属不易了。”季青和随口吐槽道,“最近且好生歇息着吧,若是陛下回来知道掌印有大半的时间都病着,怕不是会来秦王府兴师问罪吧。”
“秦王言……”童怜的话才说了一般,就被一阵咳嗽打断。或许是因为方才强行压下的那一阵咳嗽又返了上来,这一次他咳得格外厉害,那模样似乎不将自己的肺咳出来便誓不罢休似的。
季青和见状不由皱眉,他开口询问道:“需不需要从宫中请两个御医出来?我瞧你这样子,怕是做不得活饵了。”
“劳烦。”
童怜好不容易才停下,有气无力地靠着,每一次说话都像是在透支自己的生命似的,光是看着就让人忍不住为他捏一把汗。
“原先医治你的是谁我也不知晓,便劳烦童大人自己派人拿令牌去请了,对外便说是本王的命令。”说着,季青和从腰间取下代表自己身份的腰牌,就放在小桌上。
等季青和离开,拾六也正好将拜帖给了端阳长公主府,正好回来复命。他看着桌案上的玉牌,好奇地拿起看了看,瞧见上面已经融进了蛟龙纹样的“晟”字,不由惊叹道:“这是季青和留下的?他给你这个做什么。”
听见拾六的声音,童怜连眸子都没睁开,依旧维持着阖眸小憩的动作模样,说:“你来得正好,再替我去一趟宫里,将何太医与白芷请来吧。”
光是听着那两个熟悉的名字称谓,再结合上童怜此刻的状态,拾六就已经猜出了童怜的打算。他立刻道:“不行!”
“你不去,我一会儿让壹拾过去。”童怜说。
拾六现在的胆子可比之前大了不少,他直接在婥月还没来得及撤下的椅凳上坐下,双手环胸甚至还万般嚣张地翘起了二郎腿:“行啊,你敢让壹拾去叫人,我就去和婥月说你打算做什么。”
昨日才答应过婥月不会以身犯险的童怜:“……”
如果说童掌印有什么害怕的,那么哭着的婥月一定位列前茅。想着到时候婥月泪眼汪汪看着自己的模样,童怜只觉得原本就晕沉沉的脑袋更疼了。
看着童怜抬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拾六也是叹了口气:“童怜,有什么是没有你抗就不行的,能让你一次次无视自己这孱弱的身体?”
“比如现在啊。”童怜深吸了口气,语气无奈,“我能保证季澄颜现在能停止自己尚未开始的计划,甚至能让季青和协助我,可是若是这时候被西域人、被前朝人知道我随时可能倒下,到时候就不是请君入瓮了。”
是无数人纷拥推搡着,在童怜身上、在南朝的疆土上撕拽下一块带血的骨肉。
童怜并没有把话说完,但是只是说到这儿也足以让拾六明白最后的结果。然而也正因为如此,拾六才会如此犹豫纠结。
时间像是调转回到了十年前,当时的童怜身边只有他们这些个无法出现在太阳底下的暗卫。
他一人不光要面对着朝堂中的那些豺狼虎豹,甚至还要保护刚登基的年幼帝王。十年过去,童怜的身边分明不止他们了,他们也并非如之前那般带着些稚嫩,可依旧需要童怜作为支撑,他甚至无法将腰弯下一点,若不然他们所面临的可能就是满盘皆输。
“不如先把何太医与白芷请来,至于用不用药,就看何太医与苍布的诊断,如何?”
拾六知道这已经是童怜的退让,也同样是他给自己的挣扎空间了。他叹了口气,咬牙切齿道:“这是最后一次了!”
童怜像是早就知道这个结果了,笑着应道:“好。”
第295章 阻止
虽然童怜昨日说的是让拾六请林锦榆过来,但是实际上来的却不只有林锦榆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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