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越的呼吸不由得沉了一瞬。梦醒之后的他尚能感觉到梦中自己的欢愉,他记得那人白皙的皮肤、以及乌黑的发,记得自己温柔地在对方耳边呢喃,亦记得对方所给的回应,只是独独忘了对方的脸。
季越的指尖微微摩挲着,那里似乎还留着梦中佳人的芬芳。
“陛下……您可还要过去么?”跟在季越身侧的孟苋见季越久久不动,在察觉到童怜与凌白的交谈暂歇时,小声出口提醒着。
“去吧。”季越眨了眨眼,回神道。
藏在角落的凌白刚刚与童怜说完,正准备提议出去走走,结果便瞧见了朝他们走来的季越。于是他当即朝童怜做了个手势,继而转身朝季越行礼道:“微臣参见陛下。”
季越敷衍地点了点头,从头到尾都没将视线从童怜身上挪开半分:“童掌印不是负责今日的宴席吗,怎的在这儿偷懒?”
童怜弯腰恭敬道:“臣这两日一直在着手准备宴席之事,匈奴王的接待皆是由凌大人与乐丘将军一手操办,是以凌大人方才正在与臣商议此事。”
这些说辞也算是在为凌白开脱了。
果然,季越微微点头,丝毫没有提及凌白在宫中肆意走动的事情,反而终于舍得将目光移开片刻,对着凌白道:“不知凌爱卿这几日有何收获?”
凌白:“……”
不过凌白也不傻,自然不可能真的说自己其实一无所获。他停顿了两息,稍微整理了一下措辞,然后才说:“匈奴王性格隐忍,惯是会装模作样的。匈奴人一定留有后手,从他们这几日的举止来看……”凌白说着一愣,一直到方才他想起自己这几日所忽略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他维持着给季越行礼的动作,可视线却是不由偏转落了几分在旁边的童怜身上。
一直在童怜身上留了几分注意的季越自然是注意到了的,他略有些不悦地皱着眉,反问:“凌卿是有什么想说的么?”
称呼直接从“凌爱卿”变成了“凌卿”,季越的不满显然易见。
凌白在察觉出季越心中不悦的那一瞬间,立刻就明白了问题所在。他将自己的视线收了回来,就连头低得更低了:“匈奴王的似乎很……很看中童大人。”
其实说是看中都已经是凌白整理修饰之后的措辞了,如巴尔特的态度更像是将童怜当做了自己的囊中之物,只看见童怜时眼中都会闪着势在必得的占有欲。
在听见凌白所说的话时,季越只觉得自己的怒意瞬间便冲上脑海。来前所想的对付如巴尔特的话术计策也因这滚滚怒火被焚烧殆尽,满脑子只剩下让如巴尔特将性命留在上京。
童怜与季越相处了这么久,他自然是知道季越现在生气了的。童怜故意干咳两了声:“陛下,如巴尔特与匈奴王快来了,臣与凌大人还需去宫门口接待一下。”
季越虽心中仍由不满,但好在也是知晓轻重缓急的。他压下自己内心的不愉,先是微微点头,然后又看着童怜说:“凌爱卿先去吧,朕还有几句话要与掌印说。”
凌白略有不放心地瞧了童怜一眼,在季越还没开口赶人的时候,很是自觉地与季越行了个礼:“微臣遵旨。”
凌白都已经走了,孟苋自然也不久留。他推脱说先前季青和那边有些吩咐,跟凌白前后脚离开了。
两人离去,童怜与季越之间的气氛却是丝毫没有好转。
童怜依旧维持着先前行礼的模样,微低着头不去看季越,而季越则专心致志地看着童怜的背影,也不知自己心中在想些什么。
可童怜终究与只需要在开席时露面的季越不同,两人如此焦灼着干耗时间是童怜所不愿的。终于他吐出一口浊气,也不继续维持着行礼的动作了,只是抬头无奈地说:“陛下让臣留下,是有什么想说的么?”
“那个……怜怜,对不起。”
童怜一时没能理解小皇帝是怎么想的,呆愣片刻反问:“陛下何须与臣说这个?”
季越显然是没想到童怜已经将之前的事儿忘了个干净,然而就算如此他心中的愧意依旧丝毫未减,他解释道:“在避暑山庄的时候,我的那些话都只是气话罢了。怜怜,我并没有折辱你……”
说到这儿,童怜总算是知道季越是在为什么事情道歉了。只是他若非季越提及,他早就将那天晚上的争执落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了。听着季越现在的致歉,童怜甚至有些分不清自己心中到底是可笑多些,还是感动多些。
然而见童怜久久不语的季越心里更慌了,他有些手忙脚乱道:“怜怜,我当初只是气糊涂了,我不想娶亲、也不想你娶亲,我只是……”
“只是想把你留在身边。”
“陛下!”
两人的话同时出口,只是童怜骤然提高的音量却是直接将季越犹豫许久才终于说出口的心声掩盖。
等感觉季越稍冷静下来了些,童怜这才摇头道:“陛下,我不可能成亲的,只是今日就是你的诞辰宴,也是我与王爷替你准备的赏花宴。”
赏花赏花,所观赏的又岂止是这御花园中所盛开的艳丽花簇?
童怜见季越是明白自己的意思了,这才松了口气,拱手道:“晚些时候,微臣会让人将今日女眷的名单给您送去。”
说罢,童怜朝着季越微微点了点头,直接抬脚离开了。
童怜拒绝了小太监让他乘坐步撵的提议,只是自己一步步朝着宫门口而去。
或许他对身上的残缺并没有自己想象地那么无所谓,先前因为不合时宜,他没能来得及好好体会理解自己心中的感情。现在漫步在青石板上,回忆着方才的情绪童怜能明显感觉出,在季越与自己道歉时心底被压抑着的开心。
但是再多的也就没有了。
童怜苦笑着摇了摇头,将脑中多余的思绪甩开,刻意放空了思绪——膝盖有些刺痛,晚些时候,或是明日怕是会落雨。
天上的星星没有去年这会儿时的多,不过风似乎比去年大些,御花园中的花香被微风卷着,又拍在他脸上,仿佛此刻的他置身花丛之间。
童怜不由将视线分了些道旁边的小院儿,看着里头三两作伴的女眷,心中失笑道:若是说现在身处花丛间似乎也算不上错。
待他走到宫门口时,童怜这才发现如巴尔特他们已经到了。他不由稍加快了脚步,道:“本官来迟,还望匈奴王海涵。”
如巴尔特尚且还没开口,跟在他身后的一个匈奴人便先忍不住了。他用匈奴语说了两句,大抵是在职责童怜来迟,让他们在这儿等了许久。
在他话语落下后,像胥往前站了一小步翻译道:“吉仁泰将军的意思是,童大人前两日便以要筹备晚宴之责,让凌大人带我们在上京游玩,今日你们皇帝生辰时甚至将我们晾在城门之外,是不是有些太看不起我们匈奴了?”
凌白略带不满地皱眉,而面对像胥指责的童怜却只是报以一笑:“吉仁泰将军多虑了。陛下对远道而来的使节们重视非常,特地命我在诸位入宫之前将你们的席位安排妥当。方才来迟也只是为了多确认几遍,以免出什么纰漏,惹得陛下与匈奴王不快。”
等像胥将童怜的意思转达时,吉仁泰显然是不相信他的这一副说辞的,可他还没来得及再次将自己的不满说出,却被自己的王制止了。
如巴尔特略带不满地皱了皱眉,用匈奴语小声斥责了吉仁泰两句,继而才转用南朝语,面带笑意地对童怜说:“既然如此一会儿在席间,本王可要多敬南朝的皇帝两杯酒。童大人,还请你带路吧。”
童怜早就做好了吉仁泰继续怒斥自己的准备,可他听见如巴尔特对吉仁泰的斥责时,童怜这才明白为什么凌白会莫名说,如巴尔特对自己另眼相看了。虽然心中仍有疑虑,但是童怜自然是不会将这份不解展露在脸上的。
他像是完全没听懂如巴尔特先前与吉仁泰小声说的那两句话,笑着做了个“请”的动作:“诸位请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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