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琢今日过来本就是为了科举之事,不过原先他只是打算买通童怜,将自己看中的人安排进去,为此除去先前交出的银子,甚至还在府中备了些待事成之后再让人搬来童府。
可现在,不光这后续的银子不必交出了,就连童怜都对自己恭恭敬敬的,对自己行了个晚辈礼。蔡大人一下就被喜悦冲昏了头脑,甚至没去思考,自己所说的不过都是官场中的基本,童怜这个当初扶持着九岁帝王的掌印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让人送走了蔡琢,拾六也已经回来了。他看着仅剩两个棋篓的桌案,不由咋舌:“童大人这是又准备做什么了?就连送上门的钱财也不要了。”
童怜笑了一下,回:“有人愿意替我背锅,我又何须拒绝呢?”
粗略回忆了一下童怜最近的动作,再加上蔡琢那算得上明显的举动,拾六咋舌道:“你是什么时候猜到会有人来你这儿讨活的?”
“大抵是在知晓秦王入京的时候吧。”童怜起身抚去衣摆上的褶皱,“走吧,该入宫了。”
第103章 迷惘
季青和对童怜的厌恶随着之前的那一次上书弹劾已经不再遮掩,今日自然也是。他用余光撇了眼装模作样行礼的童怜,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冷哼,起身道:“陛下先忙着,待下午微臣再来授课。”
其实季越并不想季青和离开,他现在还没想好应该用怎么样的神情面对童怜。只是季青和似乎是铁了心准备离开,他也不等季越开口应允,径直行礼离开了。
见季青和与孟苋一并离开,季越略带不自在地抿了抿唇。童怜似乎也发现了季越心中的纠结,于是也未曾像是之前那般上前,而是停在了主位边的小桌旁。
童怜将油纸展开,见手边并无小碟,于是便直接将点心垫在油纸上往前一递:“芳馨斋出了新品,说是用花瓣烹饪而成的,小殿下可要尝尝?”
看着不远处的模样精致的糕点,季越却不再如之前一般冲过去讨要,他思虑再三最终还是忍不住问:“怜怜今日来寻我是……是有什么事么?”
若是以往,季越是断不可能这么问的,他巴不得童怜能时常入宫陪他呢,就如同当初他仍是皇子,而童怜还是他的贴身太监的时候那般。
童怜也发现季越并不想吃糕点,于是便将点心放在一旁。他叹了口气,微微摇头道:“陛下似是有什么烦心事。”
听着童怜对自己的称呼,季越下意识摇头:“没有。”
“小殿下,我是不是做错了?”童怜望着季越看了许久,就好像是将他上下打量过,又在脑中回忆着自己记忆之中的季越似的。
季越并不知道童怜再说什么,于是便也只能沉默。得不到回答,童怜勉强勾唇,他上前走了几步,又试探性地抬头,见季越并没有反抗,这才松了口气将手放在他脑后轻抚——一如长宁元年间,他们彼此最难熬的那段时光。
或许也是气氛太好,季越不由自主地搂着童怜的腰,将自己的脸贴上了他的胸膛。听着缓慢却富有节奏的心跳透过胸口传来,季越那根时时紧绷的神经也悄然放松。
“怜怜。”季越的声音有些闷闷的,可语气中却是难以掩盖的失落,“我做得好么?若是皇兄们尚在,他们会比我做得好么?”
童怜并没有直接回答,他像是思考了好半晌,然后才道:“我不知。”
没得到肯定的回答,季越手上地力气不由加重了几分,就连脑袋都直接埋入童怜的怀中华,似是不想在听童怜尚未说完的那半句话。
看着季越这过分孩子气的动作,童怜却是突然笑了,甚至还笑出了声。季越觉得有些脸红,可却也不愿让童怜看见自己这幅模样,于是便用脑袋狠狠砸了一下童怜胸口。只是童怜的身子本就不好,被他这么一锤,直接咳嗽了两声。
这下季越是不敢再埋头假装不知了,他立刻抬头一脸关切道:“怜怜你可还好?”
童怜一手捂着口鼻,用另一只手挥了挥,待咳嗽好了才笑着说:“就算我所言小殿下不乐意听,您也不应当这般报复我吧?”
“就要。”季越双颊绯红,可还是死鸭子嘴硬道。
童怜并不继续与他争辩,只点头说:“是,奴才任凭小殿下发落。”说完,童怜的话头猛地一转,问,“小殿下怎的突然说起这个?”
提及此,季越方才才稍好些许的心情瞬间就重新跌入谷底:“怜怜,这个皇帝我可曾做好了么?群臣说我偏信你,说我予了你太大的权利,可……”
后面的话季越没有说完,但是童怜却也大致明白了。他反问:“那陛下觉得呢?”
“我不知道。”季越摇头,“怜怜,若是大哥没有牺牲,若是……若是当年父皇没有出事,最后成为皇帝的是五皇兄,那一切会不会都会不一样?”
“会。”
虽说季越心中也早已有了答案,但是当他见童怜如此果断的点头时,心中的低落却是怎么也止不住。
只是,就在季越开始后悔之前,童怜却先一步道:“大殿下征战沙场十余年,陛下却从未立他为储君,想来也是知晓大殿下是将非君。陛下您是先帝唯一的嫡子,若非后来诸多意外,陛下想来也是想要待您再长大些,立您为太子的。”
“可——”
“小殿下。”在季越开口之前,童怜浅笑道,“您的太傅也曾教导过先帝,虽说曾太傅已经告老还乡,但若是您当真不知应该如何是好,不若修书一份令孟苋亲手交到曾太傅手中吧。”
闻言,季越沉默许久,他并没有开口询问为什么不能像童怜讨教,只是在心中将童怜所言默念了无数次后点头应下:“朕知晓了。”
见季越重新打起精神,童怜又问:“小殿下可要吃些糕点?听孟苋说,您还尚未用午膳。”
“吃!”季越兴冲冲道,说着还拉着童怜的手说,“怜怜也一起吃些吧。
“好。”
陪着季越吃了些糕点,童怜这才从宫中离开。
拾六看着面露疲色的童怜,不禁问:“你昨夜不是说将人得罪了么,今日这是带着糕点入宫请罪的?”
童怜阖眸依靠在车厢内,伴随这马车的轻微晃动早就有些昏昏欲睡了,听了拾六的问题,强打精神道:“那位重情,就算是秦王拿着当年的证据去质问他,在他没从我这儿得到准确的回答前,并不会轻易将我弃了。”
“所以呢?我在屋外听着,你可像是在给他指点迷津。”拾六问,“童掌印恕属下愚钝,小皇帝若是当真知晓了一切,对你而言又有什么好处呢?”
“没有好处。”童怜皱眉道,“可如果我什么都不说什么也不做,他需要多久就能确定那些都是我做的呢?”
这话倒是不假,毕竟季青和可在一旁虎视眈眈,就等着童怜彻底失了帝宠,好一举将他拉下马呢。
大致思考了一下现在的局面,拾六不禁咋舌:“童掌印你说您这是何必呢?若是当年丝毫不干涉,或许也不会比现在的情况更糟吧,再不济将所有事都早些同小皇帝说了,现在也不需要担心季青和在你们二人之间挑拨离间了。”
闻言,童怜轻笑一声。他睁眼看着自己的手掌,似是自嘲道:“拾六,景帝可是我杀的啊。”
当初在让人给景帝的药中多加了两味让人昏睡的药材后,他让孟实调开了其他暗卫,又让拾贰用景帝的语气声音叫苏志安去屋外候着。等他入了养心殿后,便用季岑给他的匕首刺入了景帝的胸膛……
回忆着当年的场景,童怜只觉得鼻尖再一次萦绕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就连掌心都变得黏腻。
他缓缓闭眼做了几个深呼吸,继而开口道:“直说了怕是我连今日入宫的机会都没了。”
拾六粗略一想,觉得童怜所说也的确有些道理:“所以,童掌印您做这么多都是为了什么呢?”
“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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