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怜白日里陪着季越练武,晚上还要跟季越一起念书,日子也算过得充实;而另一边的拾六也一改从前的懒散,几乎每日都奔波于赌坊与皇宫之间。
拾六吐出一口浊气,一屁股坐在寝房内那张许久没人使用过的床榻上。不知为何,在林祥死后,景帝一直没有给季越安排新的侍从。不过也正因如此,拾六来找童怜汇报情况也方便了许多。
“所以,最近你和红药都在忙活什么?”拾六盘着腿,将胳膊撑在腿上托着脸问。
童怜并没有直接回答拾六的问题,而是先将这次红药传回的消息全部看了一遍。见状,拾六也不好过多打扰,只能将自己往后一仰,透过那层薄薄的窗户纸去看外面的天空。
他不明白,既然已经见过了外面的天空,童怜又为什么会选择回到这里,回到这座金银玉石堆砌出来的、为别人铸造的囚笼?
“因为有人在这里等我,也因为有些人将自己交给了我。”
“啊?”骤然听见童怜的声音,拾六一时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看见拾六一脸失神的模样,童怜忍不住笑了:“刚刚不是你问我为什么要回来的么?”
被童怜这么一提醒,拾六这才知道方才自己竟然是将心中的疑问直接问了出来。得到答案,拾六并没有像想象中的那么豁然开朗,反而在迟疑片刻后继续问:“你会后悔么?以后。”
拾六说得没头没尾的,但是童怜还是大致猜出了他想问的到底是什么:“不会。”
后悔是最没用、且浪费时间的事情。这是童怜自小就知晓的道理。所以哪怕是前几年童正初一直虐待自己的时候,童怜也未曾后悔过,他所想到的不过是应该如何摆脱童正初罢了。那个时候的他都没有后悔过,更别说现在已经有了自保能力的他了。
至少,现在他身边不止有他不是么?若要说曾经季越的依赖,是可能将他推入深渊的那只无形的手,那么现在季越的偏爱,反倒成了他能在景帝面前保命的资本。
拾六点了点头,而后便将注意力都转移到了童怜手边的那一堆纸张上:“所以你是让红药帮忙找了什么?这两日陆陆续续的收到了这么多消息。”
到了现在,童怜自然也没了继续隐瞒的必要,他面带浅笑,说:“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那句话么?这朝堂之上,多的是那些既贪又蠢的狗官,若是他们在赌坊输了钱,抑或者压了命,自然是乐意用那些与他们毫无关系,但赌坊主人又想知道的那些宫中的弯弯绕绕来抵。”
“而恰好,瑜妃的母族里也不都是安分守己的人。”童怜说着,点了点最近红药传来的消息,“既然大家都好奇为什么季岑会和瑜妃貌合神离,那也不好总是吊着大家的胃口不是?”
虽然童怜并没有明说,方才他所说的“大家”都是谁,但是光是看着此时他那张笑得过分真挚的脸,拾六便下意识地觉得有人要遭殃了。
正如拾六所想的那样,在说完那句话之后童怜又道:“最近琴韵是不是都没有传消息回来?拾六你让人去和她吱个声儿,别让她太乐不思蜀了。”
若不是童怜现在提起,拾六险些都快忘了琴韵这么一号人了。见拾六微微愣神,童怜便忍不住笑着:“怎么?难道你认为我先前将她接去小院,当真只是为了让她能安心产子,然后让季枫戴着绿帽好好待她?”
拾六果断摇头:若童怜真是那么想的,他甚至会怀疑童怜是不是看上琴韵了。
好在童怜并不知拾六此时心中是如何想的,若是让他知晓了,拾六接下来的日子恐怕便不会好过了。
“对了。”童怜突然道,“让琴韵乖些,别搞什么小动作。我不喜欢不听话的棋子,同样,我手边可用的人也不止一个。”
看着这样的童怜,拾六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虽说这并不是童怜第一次在他面前展露出这一面了,但是在短时间内他依旧不太能适应。反应过来之后,拾六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了。
若是以往,童怜估计还会询问一下拾六是怎么了,但是现在的他却并没有这份心情,只是缓缓吐出一口气,而后挥了挥手,示意拾六下去。
其实不光是拾六不适应现在的童怜,就连童怜自己也时常迷茫。
他说不后悔是真的,但是现在的他却也时常发愣——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选择。
无奈之下,他只能逼着自己不去思考往后,只单纯的走一步看一步。聪明如他,童怜自然也知晓现在的景帝已视自己为最大的一个变数,哪怕自己在梦里被人刺杀也毫不奇怪。
景帝现在的顾虑只有季越。
因为这个尚且年幼的嫡子被自己所救,而那时又恰逢无人可信,最终只能引狼入室。待自己这只“狼”在季越面前卸下狼皮的时候,距离自己的死期恐怕也不会太远。
大致想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童怜从随身的荷包中取出一粒松子糖放入嘴里,细细感受着在口腔中蔓延的甜味。他忍不住勾唇笑出了声,只是脸上的那一抹笑意之下,似乎蕴藏了更多无法轻易诉说的情绪:“小殿下呀,我们之间最终会变得如何呢……”
松子糖缓缓化在唇舌之间,童怜咬牙将即将脱口而出的咳嗽声全部压回咽喉。那一刻,童怜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似乎被一只手整个捏住,一瞬间的疼痛甚至让他无法一丁点儿声音,就连感知都被全部剥夺。
等他再次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趴在了桌上,汗珠随着脸颊滑落,甚至在桌面山摊出了一片水洼。
童怜突然有些想笑,然而只是简简单单一个勾起嘴角的动作,对于此刻的他而言都显得困难万分,最终童怜也只能选择放弃。他叹出一口气,撑着桌子起身,而后便直接将自己砸在了床榻上。
虽说因为入冬床榻上已经加了一层垫背,但是此时身体并不算好的童怜,还是因为那一撞咳嗽了几声。他随意用手捂着嘴,只是咳完他却感受到手心一片黏腻。
童怜眯着眼将手举起,定睛一看,便看见了手心中的那一抹红色。这并不令他感到意外,毕竟最近他喝药实在有些随心所欲,甚至有点儿将“邀月”当成最后一根稻草的意味了。
“啧。”童怜喘着气说,“还好拾六和小殿下现在不在这儿。”
几乎是在他说完这句话的同时,童怜就听见了拾六阴恻恻的声音:“哦?是么。”
那一瞬间,童怜一向处变不惊的脸上骤然浮现出一种被抓包了的尴尬。他正想干咳两声转移话题,然而和他认识了那么就的拾六又怎会不知道他的用意,他开了窗直接从窗户外翻了进来,双手抱胸木着张脸问:“不知童大人有何吩咐。”
见被抓包的如此彻底,童怜也不过多辩解,反而撑着坐了起来:“先前我安排你去做的事儿,办得如何了?”
“半路遇到拾贰,为了让琴韵更了解自己的处境,我便将这事儿交给拾贰去做了。”拾六面无表情道。
童怜问:“你可能确定那一定是拾贰?”
“能。”拾六完全不给童怜转移话题的机会,重新将话题扯了回去,“所以不知现在,童大人可否给属下说说你现在的身体情况。”
见拾六丝毫不退让,童怜便从怀中取了快帕子,将自己手中的血渍一点点擦干净:“不知道啊,不过情况估计也算不得好。具体的还要看过医师才能知道。”说着,童怜话语微顿,“贾康宁那儿可有消息?”
说起这个,就连拾六都忍不住摇头叹息。
不过这个结果也算是在童怜意料之中了:“我原先还以为自己至少能护到小殿下长大呢。”
拾六皱眉,似乎并不愿意听见童怜这么说。虽说对童怜而言自己并不算好友,但是对于拾六来说,童怜已经算是难得的至交了。
看着满面愁容的拾六,童怜反而笑了:“我现在可还没到黔驴技穷的时候。若非我也算知晓自己的情况,就拾六你现在这幅模样,我都要以为自己要不行了。”
到这份儿上还有闲工夫同自己的童怜,拾六也有几分无语:“那你就顾好自己吧,我可不接受托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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