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季越是成功溜出了皇宫,但是身后随行的侍卫却也不少,相较几年前半夜偷溜更是多了不知多少束缚。因此他刚走出两步就没了最开始的兴奋,倚靠着马车的车窗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童怜自然知道他是在苦恼什么,只是他今日的举动本就是越矩,更何况对于帝王而言,现在的随从还算不上多的。
看着愁眉苦脸的季越,童怜摇了摇头,问:“少爷这次可还要吃糖葫芦?”
提起那一串记忆中朱红的果子,季越不禁咽了口唾沫,继而迅速扭头笑脸盈盈道:“兄长,我想吃之前我们买过的那个小贩买的。”
那一句算得上陌生的“兄长”,立刻将童怜拉回了熹平二十年的某天一个夜晚,只是卖糖葫芦的小贩流动性太大,以至于后来他们一直未曾在遇到那个小贩,而季越现在提的这一嘴,可不就是故意为难人么?
见季越满脸的打趣,童怜哪儿还不知道季越这是故意给自己出难题呢,他不由无奈笑道:“若是今日没寻到,改日我们再偷偷出来找人可好?”
“真的?!”季越的眼睛一下子便亮了,一时间也不知更让他心动的,到底是“改日”还是童怜承诺的“偷偷”。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季越兴致勃勃地将后半个成语补全。
他也不去过问童怜要如何将他从皇宫中“偷”出来,在季越心中只要是童怜所承诺过的事儿,不管大小最终他都能帮自己实现——就像当年说会一直保护自己,会让自己成为唯一的执刀者一样!
车轮咕噜噜得响着,偶尔还会因为并不平坦的石板路小小颠簸,但是季越却觉得有意思极了,比在宫中那些个太监奴才抬得稳稳当当的龙辇有趣多了。
就在季越期待着下一个颠簸的时候,马车却是突然停了。他略带不满的皱眉,可尚未发话就被童怜拦了下来。童怜微微朝他摇了摇头,又示意季越暂时先别开口,等看见季越点头后,才弯腰从车厢内走了出去。
因为有车帘的阻隔,季越听的并不真切,只隐约听见几声哭求声,以及几句像是被旁人揉碎了闷哼。
不知怎么的,季越的心脏突然被什么揪了起来。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可眼眶却是止不住的发酸。
待童怜将事情大致处理完,又“借”了那人一二两银子,撩起车帘便瞧见了双眼通红的小皇帝。童怜有些愣神,但还是很快抬手,用袖子轻柔地将季越脸上的泪痕擦去,轻声问:“少爷怎的突然哭了?”
季越也不说话,只是摇头。
他不回答,童怜也只好将所有的可能一个一个问过去,可这一连说了好几个,季越的情绪却是丝毫没有好转,甚至有些愈演愈烈的苗头。最终,童怜也只是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只是时不时便会替季越擦擦眼泪,而后轻抚他的后背。
哭着哭着,季越自己也有些脸红,甚至不需要童怜帮忙,随意将脸一抹便埋在了童怜的胸口:“怜怜,朕是不是很没用呀。”
“陛下很厉害。”童怜没有问他为什么会突然这么想,只是一下又一下抚着季越的后背,“寻常人家的公子在陛下的年纪,也不过只是略读了几本四书五经,可陛下却已经在管理朝政了。”
因为季越整张脸都埋在童怜胸口,声音便有些闷闷的,听起来好不可怜:“可一直都是怜怜在帮我、在教我,然后……然后又是皇叔。”
“因为陛下也只是个孩子。”童怜说,“既然只是个孩子,那自然容易走弯路,微臣与秦王爷所言也不过只是建议,最终下决策的依旧是陛下。”
虽然童怜所说的也是事实,可季越每多听一句,耳廓便红一分。
看见季越的反应,童怜也大致猜出季越方才到底是怎么了,他略微往后挪了点儿位置,用双手捧着季越的脸,半是强迫地要求季越直视着自己的双眼:“南朝的百姓每日都在笑,现在的夜市也比熹平年间热闹了不少。西域十三国也常有信件,询问南朝能不能开放通商,宫中多了不少西域物件儿,百姓有事也能淘到点儿西域的珠宝。”
“陛下,您很厉害。”
说这些话的时候,童怜脸上虽是严肃,可是眸中却是盛满了笑意。于是季越那颗惴惴不安了许久的心脏便一点点归了位,连带着前几日与季青和吵起来的不甘与委屈,也一点点随着道路两侧愈行愈远的行人百姓,一起落在了马车之后。
见季越逐渐恢复了最初的兴致,童怜笑着将双手收回,无甚歉意道:“微臣失礼越矩了,还请陛下责罚。”
季越自然不会真的罚他,于是假装深思半晌,而后笑道:“掌印大人,明日下朝之后可否来一趟御书房?朕有些政务尚且不知如何处理,想来询问掌印的想法。”说着,季越像是发现了自己方才的话没什么说服力,于是干咳了一声,补充说,“就方才掌印提出的西域十三国的通商问题,朕……朕想与爱卿讨论一番。”
只要季越说谎,脖颈就像是染了层晚霞的薄粉,一路没入衣衫之间。不过童怜现在自然不会将这些话说出,只是笑着行了一个半礼,说:“微臣遵旨,谢主隆恩。”
见童怜这般认真,季越反而率先忍不住笑了:“怜怜接下来打算带我去哪儿?我下了朝便出宫寻你了,到现在可是午膳还没用过呢。”
“那我先带小少爷去用膳可好?今日可要再让掌柜寻个说书先生?”童怜问。
现在的季越自然是知晓,客栈之中其实不会有说书先生的了,可当他抬头看见童怜那略带戏谑的眸子时,双颊骤然便红了——羞恼的。
“怜怜,你欺负我!”季越将自己气成了一只黑鱀。若非担心真惹恼了季越,童怜甚至想戳戳季越鼓起的双颊。
但现在,童怜只能忍着自己“大逆不道”的想法,低声道:“微臣不敢。”
季越小小地哼了一声:“掌印有什么不敢的?”说完,他又道,“午膳我要吃蟹,还要吃鱼!”
要知道季越是最烦剥壳挑刺的,他这么说话中的意思自然不言而喻。不过方才也确实是自己的不是,童怜也只是笑着应下:“那还要再加道虾子?”
童怜这般百依百顺,季越便忍不住心软了。他先是摇头拒绝了加菜,然后又小声说:“若是怜怜饿的话,可以少点一道鱼。”
童怜却是笑着摇头:“小少爷难得出来一趟,且不说别的,吃上自然是要让少爷尽兴的。”
童怜这么说着,实际上也当真这么做了。
他现在身居掌印之位,身份也算得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再加之他与季越的情谊,不说别的同坐用膳也算不上是越矩,可这一顿午膳他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侍候季越用膳上,一直待季越说自己吃饱了,才随便夹了几箸餐食敷衍了事。
看着桌上近乎没动的菜,季越不禁皱眉:“怜怜你只吃这么点儿么?”
童怜笑道:“许是刚从病中出来,不怎么有胃口而已。小少爷可用完膳了?若不然我们去外面逛逛如何?”
季越直接忽略了童怜的后半句话,只是问:“要不再让厨房给上碗肉粥?你这般怕是到不了晚上便会饿了。”
那模样大有一副童怜不点头,他今日便不离开了的架势。无奈之下童怜只好微微点头,待他勉强将一碗粥喝完时,也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只是季越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甚至大人似的摸了摸童怜的脑袋:“怜怜真棒。”
听着他略带孩子气的夸张,童怜忍不住笑了:“小少爷接下来是打算去哪儿?可要去寻那个卖糖葫芦的小贩?”
先前提及小贩,也只是为了替自己谋一个下次出宫的借口,先下童怜都已经答应下来了,季越自然不会在这上头多花时间。他微微摇头,说:“我们去游湖吧,若不然去郊外骑马如何?怜怜看我骑便好。”
“秋狩即将开始,陛下去熟悉熟悉马匹也是好的。”童怜略微思考了一瞬,而后开口,“小少爷先在屋中歇会儿,我下去唤车夫将马车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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